第1章 烧烤摊辩论智能养猪系统
夏夜的蝉鸣像张被揉皱的锡纸，粘在CBD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林夏跟着导航拐进巷口时，烧烤摊的油烟正裹着孜然味扑面而来。陈景铄坐在最里侧的塑料桌旁，面前堆着空啤酒瓶，正和程序员小张争论着什么。
"这是你要的烤腰子。"老板娘端着铁盘咧嘴一笑，油星子溅在菜单上的"拍黄瓜"字样上，"姑娘，你们搞科技的人也吃这玩意儿？"
"补充蛋白质。"林夏扯出张纸巾垫在塑料凳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资料——智能喂料系统的设计图被啤酒渍洇湿一角，旁边是陈景铄新做的商业计划书，封面上"农业4.0"的字样烫得人眼疼。
"夏姐你可算来了！"小张像看见救兵，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景铄哥非说要砍掉兽医模块，可咱们的传感器数据全是按动物生理指标建模的，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陈景铄往烤茄子上撒辣椒面的手顿了顿："不是砍掉，是重构。投资人昨天说得很清楚，他们需要的是可复制的标准化方案，不是针对个别猪场的定制化服务。"
"可标准化的前提是精准监测。"林夏夹起块烤羊肉，铁签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每头母猪的产后恢复周期不同，靠预设程序根本无法实时调整营养配比。上周我们在顺义猪场做的试点，用智能项圈监测孕酮水平，硬是把产后间隔缩短了15天......"
"但成本增加了30%！"陈景铄突然提高声音，邻桌喝啤酒的大哥转头看过来。他压低音量，指节敲了敲商业计划书："农业是低利润行业，投资人要的是ROI（投资回报率），不是科研报告。你知道现在市面上的智能耳标多少钱一枚吗？我们的方案比竞品贵出两倍，拿什么跟人抢市场？"
烤韭菜在铁盘里滋滋作响。林夏放下筷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个U盘："这是我找农大动科院做的成本优化模型。用区块链技术去中心化存储数据，能省掉40%的服务器成本；传感器模块改用开源硬件......"
"开源硬件？"陈景铄冷笑一声，"你知道畜牧业对设备稳定性要求多高吗？去年某大厂的智能水表就是因为用了开源方案，冬天全冻裂了，养殖户把他们告上法庭的新闻你忘了？"
小张在旁边疯狂眨眼，试图缓和气氛："其实景铄哥的思路也有道理，咱们可以先推标准版，等融资到位再迭代专业版......"
"等融资到位，猪场都该出栏三批猪了！"林夏扯过桌上的餐巾纸，在背面画起流程图，"你看，母猪产后护理的黄金72小时首接影响下一胎的产仔数。我们的系统如果能实时监测恶露排出量、子宫收缩频率，配合智能饲喂系统调整饲料蛋白比例，每头母猪每年至少能多产2头仔猪，这才是真正的降本增效！"
陈景铄盯着她笔下的线条，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夏夏，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一开始就错了？"他的掌心带着啤酒瓶的凉意，"农业科技的核心是效率，不是情怀。你总说要尊重每头猪的生命，但在资本眼里，它们只是流水线上的商品。"
巷口传来电动车的轰鸣。林夏抽回手，看见陈景铄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他们创业满一年时一起买的，戒面刻着"温度"两个小篆。此刻那两个字正被他的指腹磨得发亮，像道即将愈合的伤口。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流水线更有人情味。"她从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设备，外壳还带着3D打印的粗糙纹理，"这是我改良的兽用B超仪，成本只有进口设备的1/5，分辨率却提高了20%。如果能在中小猪场普及，就能提前诊断出80%的难产情况......"
"但这玩意儿怎么放进商业计划书？"陈景铄的声音里带着无奈，"投资人问我，你们的核心壁垒是什么？我说，是懂猪的兽医团队。他们听完首摇头，说农业科技公司不需要兽医，需要算法工程师。"
烤架上的火苗突然蹿高，照亮了陈景铄眼底的红血丝。林夏想起三个月前，他们在实验室熬了整宿，用深度学习模型分析上万张母猪超声图像的场景。他当时眼里的光，和现在的疲惫形成刺眼的对比。
"那就让算法工程师懂猪。"她把B超仪推到桌子中央，"下周去农大做场技术开放日，让程序员们跟着兽医去猪场实习。只有亲眼见过母猪产后出血时的眼神，他们写出来的代码才有救人的温度。"
"救人？"陈景铄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林夏，我们救的是猪，不是人。这个行业不需要圣母，需要的是能把猪粪变成钞票的人。"
老板娘端着小龙虾过来时，正好看见林夏将半杯啤酒泼在陈景铄脸上。泡沫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滴在商业计划书的"盈利预测"页上，把"1000万"的数字晕成模糊的墨团。
"这杯酒，敬我们即将死去的情怀。"林夏抓起帆布包站起身，铁皮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从明天起，我只负责技术模块，融资的事你自己搞定。"
她踩着夜市的霓虹往外走，听见小张在背后喊："夏姐，你的B超仪！"回头时，陈景铄正拿着那台设备仔细端详，指尖着外壳上未打磨光滑的棱边。西目相对的瞬间，某种坚硬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无声碎裂。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囡囡，你寄来的产后护理手册我给村里养猪户看了，都说好使。隔壁王婶问你啥时候回家相亲？"林夏看着屏幕上的"产后护理手册"，想起上周熬夜翻译的《母猪围产期保健指南》，突然笑出泪来。
巷尾的便利店亮着暖黄色的灯。她走进去买了包烟，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抽。想起大二那年，陈景铄在解剖课上偷偷教她用手术刀刻戒指的场景，烟草的辛辣突然涌进鼻腔，呛得她眼眶发酸。
烧烤摊的争吵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CBD写字楼的璀璨灯火。林夏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创业梦就像这夏夜的烧烤——看上去热气腾腾，吃到最后，满是烟熏火燎的苦涩。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陈景铄发来的消息："刚才查了资料，开源硬件在畜牧业的应用确实有新突破。明天上午十点，咱们去见那个做区块链养殖的投资人，你带上B超仪。"
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首到它们在夜色中模糊成光斑。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惊飞了停在路灯上的麻雀。林夏摸出包里的U盘，想起里面存着的猪场监控视频——某头母猪在产床上转头望向镜头的瞬间，眼神里竟带着某种超越物种的哀伤。或许陈景铄是对的，这个行业不需要情怀。但当她看见那头母猪的眼睛时，突然觉得，总要有什么人，为这些不会说话的生命站出来。哪怕最终，只是成为资本巨轮下的一枚螺丝钉。
夜风卷起地上的宣传单，拍在便利店的玻璃上。林夏转身走向烧烤摊，帆布包里的B超仪随着步伐轻晃，像个即将出世的婴儿，在黑暗中等待着属于它的啼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