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重生 惊见阎王泪(上)
"斩——"
刽子手的大刀在烈日下泛着冷光,慕清染跪在刑台上,脖颈后的亡命牌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听见人群中压抑的啜泣声,听见监斩官冷漠的宣判,更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刀锋落下的瞬间,她看见刑场最外围那道玄色身影——墨临渊,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竟摘下了从不离身的银制面具,露出一双猩红的眼。
"墨......"
剧痛袭来,她的视野天旋地转,最后定格的是那人接住她头颅时,滴在她眉心的那滴泪。
滚烫得像是要灼穿她的魂魄。
"啊!"
慕清染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出现,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完好无损,只有满手冰凉的冷汗。
"小姐又做噩梦了?"青纱帐外传来清脆的声音,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走进来,"奴婢就说该把安神香点上,偏生大少爷说用多了对身子不好......"
"白芷?"慕清染声音发颤,死死盯着这个早在两年前就被杖毙的贴身丫鬟。
"小姐怎么这个眼神看奴婢?"白芷拧了帕子递过来,突然惊呼,"呀!您怎么满脖子都是汗,该不是发热了吧?"
冰凉的帕子贴在额头上,慕清染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她环顾西周,这分明是她在慕府的闺房,窗外玉兰树的花影斜斜落在梳妆台上,铜镜里映出她十八岁的面容。
三年前的面容。
"今儿...是什么日子?"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小姐睡糊涂啦?"白芷一边帮她更衣一边笑道,"今儿是五月初三,老爷昨儿个刚从边关回来,不是说好全家要去慈安寺上香么?夫人特意嘱咐要穿那件新做的藕荷色襦裙......"
五月初三。慕清染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慕家获罪的三年前,父亲刚从镇守寒鸦关大败苍狼国凯旋,大哥刚升任刑部侍郎,二哥还在吊儿郎当缓缓悠悠,三哥还在专研边防图......一切都还没开始腐烂的时候。
她突然抓住白芷的手:"我爹呢?"
"老爷在练武场考校几位公子的功夫呢。"白芷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小姐若是着急,奴婢这就......"
慕清染己经冲了出去。
初夏的风裹挟着玉兰香扑面而来,她赤着脚穿过回廊,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转过假山,练武场上的景象猝不及防撞进眼帘——
父亲慕擎苍一袭墨蓝劲装,手持长枪如松而立。三个少年郎围着兵器架嬉闹,大哥慕云修一袭墨色劲装,正板着脸将偷懒耍滑的二哥慕云城往回拽。慕云城懒洋洋地倚在兵器架上,嘴里还叼着根草茎,被拽得踉踉跄跄还不忘嬉皮笑脸。三哥慕云谦坐在梧桐树下的轮椅上,膝头摊着半卷边防图,含笑望着两位兄长打闹。阳光泼洒在这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上,慕清染突然泪如雨下。
"这是怎么了?"慕擎苍最先发现女儿,威严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谁欺负我家阿染了?"
三个哥哥瞬间围了上来,各显神通地哄她。
大哥慕云修眉头一皱,习惯性地先讲道理:"《礼记》有云,哀而不伤,怒而不争。你这般哭法,既伤身又违礼。"可嘴上虽说着古板话,骨节分明的手却己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青松纹的帕子,动作僵硬地递过来,连指尖都透着不自在——这位刑部侍郎审惯了穷凶极恶之徒,哄妹妹倒比审犯人还为难。
二哥慕云城斜倚着兵器架首乐:"哎哟,我们小阿染的眼泪可比醉仙楼的陈酿还金贵。"说着突然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变戏法似的在她鼻尖下晃了晃:"昨儿赌赢的蜜渍梅子,连三殿下讨要都没给呢。"那上好的云锦袖口还沾着昨夜赌坊的熏香,偏生被他这混不吝的架势衬出几分风流。
三哥慕云谦的轮椅己无声碾过青砖。他伸手将妹妹揽到身前时,袖间松墨香笼住一片阴影,指尖拭泪的动作轻得像在描摹易碎的瓷器。"告诉三哥,"他声音温润如常,目光却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轮椅扶手被他苍白的手指叩出轻响,檐下惊飞的雀鸟恰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翳——这位终日研究边防舆图的病弱公子,此刻竟像在斟酌屠城战术般认真。
慕清染把脸埋在父亲带着铁锈味的衣襟里,哭得不能自己。这是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不是血淋淋的梦境,不是阴曹地府的幻觉。
前世刑场上,她亲眼看着这些至亲一个个被斩首。父亲的头颅滚到她脚边时,眼睛还望着她的方向;大哥临刑前还在高喊"慕家冤枉";二哥被押上刑场时,怀里还揣着给她买的生辰礼;三哥更是为了救她手指被寸寸折断......
"好了好了。"母亲林婉柔闻讯赶来,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多大姑娘了还撒娇,当心被你那些手帕交笑话。"
慕清染抬头,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让她心头又是一酸。前世慕家获罪后,母亲在狱中就用这根束腰的绸带上吊自尽了。
"我就是...梦见你们都不要我了。"她胡乱抹着眼泪,努力扬起笑脸。
"傻丫头。"慕擎苍揉揉她的发顶,"慕家儿郎就是全死绝了,也会留最后一口气护着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慕清染心里。因为在前世,他们确实用生命践行了这个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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