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去东厂?"慕清染手中的医书一歪。
慕擎苍面色凝重地放下茶盏:"军饷账目出了些问题,皇上命东厂协查。你大哥与我要去提调司核对文书。"他转头看向身侧,林婉柔正将一包药材细细收进锦囊,指尖在系带处紧了又松。
"你母亲..."慕擎苍声音缓了缓,"总觉得留你和云城、云谦在家不妥。"他目光扫过窗外——慕云城正倚在廊下逗弄画眉鸟,而慕云谦的轮椅停在花荫处,膝头摊开的边防图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慕清染差点笑出声,"看来母亲是怕二哥又带我去赌坊"。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惶恐模样:"东厂那种地方...女儿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父亲瞪她一眼,"前几日当众调戏东厂提督的胆子哪去了?"
"我那哪是调戏!"慕清染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我是仰慕督主威仪,表达一下敬仰之情。"
慕擎苍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留下慕清染在房里转了三圈,最后扑到衣柜前开始翻箱倒柜。
"白芷!我那件藕荷色绣白玉兰的襦裙呢?还有那对珍珠耳坠!"
白芷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忧心忡忡:"小姐,东厂可不是好去处。听说那里地牢的墙都是用血染红的..."
"胡说。"慕清染抿了抿口脂,"明明是朱砂刷的,我上...我听人说过。"
她险些说漏嘴。前世魂魄飘荡时,她没少跟着墨临渊在东厂转悠,甚至亲眼见过他审案——那手法确实狠辣,但从不冤枉好人。
马车行至东厂大门外,慕清染刚掀开车帘就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盛夏时节,东厂门前却莫名阴冷,两尊石狴犴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每一个进入的人。
"跟紧我。"大哥慕云修低声嘱咐,"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慕清染乖巧点头,手指却悄悄摸向袖中的小荷包——那里装着几颗自制的"清心丸",专治晕血恶心。前世第一次进东厂时她吐得昏天黑地,这次可得做好准备。
穿过三重阴森的仪门,提调司的院落总算有了些光亮。慕擎苍和慕云修被引去偏厅核对账册,慕清染则被安置在回廊下的小亭里,周围站着西个面无表情的番子。
"慕小姐稍候,督主正在诏狱审案。"领路的档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待会儿会亲自来见慕将军。"
慕清染心头一跳。墨临渊要亲自来?她低头掩饰上扬的嘴角,端起茶盏假装啜饮,实则竖起耳朵捕捉每一个动静。
远处隐约传来惨叫声,时高时低,像钝刀锯着人的神经。西个番子依旧面无表情,慕清染却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手指微微抽动——看来不是所有东厂的人都如传闻中那般冷血。
"啊!"她突然轻呼一声,茶盏"不小心"脱手落地,溅湿了裙角。
"小姐受惊了。"番子们对视一眼,为首的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换茶。"
"不、不必..."慕清染瑟缩着肩膀,眼眶微红,"我...我想去更衣..."
番子们犯了难。东厂没有女眷,更衣之处都在内院。正僵持间,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督主到——"
慕清染浑身一颤,这次不是装的。那脚步声像踩在她心尖上,每一步都激起一阵战栗。她低着头,只看见一双玄色锦靴由远及近,靴面上金线绣的蟒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慕小姐。"墨临渊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更冷,像是浸过冰水,"久等了。"
慕清染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墨临渊的银制面具泛着寒光,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他身后跟着两列番子,个个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参、参见督主..."她颤声行礼,故意让发髻上的步摇晃得厉害,"父亲与兄长在...在偏厅..."
墨临渊目光在她惨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突然抬手:"带路。"
慕清染亦步亦趋地跟在番子身后,时不时"不小心"踩到裙角踉跄一下。转过一道回廊时,她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墨临渊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矛盾又危险。慕清染趁机抓住他的衣袖,手指"不经意"擦过他腕间的脉搏。
好快的心跳。她暗自挑眉,看来这位"活阎王"并非表面那么镇定。
"小姐当心。"墨临渊迅速抽回手,声音依旧冰冷,耳根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慕清染垂着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督主的睫毛真长。"
墨临渊明显僵住了。走在前面的番子疑惑回头,只见督主大人罕见地站在原地,右手悬在半空,像是被人点了穴。
偏厅里,慕擎苍见女儿脸色发白地被"押"进来,立刻起身:"染染没事吧?"
"没、没事..."慕清染小跑到父亲身后,揪住他的袖子不放,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只有墨临渊看见她转身时偷偷冲自己眨了眨眼。
"账目己核对完毕。"慕云修将文书递给墨临渊,"有劳督主亲自过目。"
墨临渊接过文书,目光却落在慕清染身上:"慕小姐似乎...很怕本座?"
慕擎苍干笑两声:"小女胆小,让督主见笑了。"
"是吗?"墨临渊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书,"本座倒觉得,慕小姐胆大得很。"
慕清染躲在父亲背后,悄悄冲墨临渊做了个鬼脸。后者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冷峻。
"西北军饷亏空一事,"墨临渊突然话锋一转,"慕将军可有头绪?"
慕擎苍面色一肃:"此事蹊跷。军饷出京时数目是对的,到边关却少了三成。沿途经手的官员都己排查过..."
"户部侍郎顾明远。"墨临渊轻飘飘地扔出一个名字,"他侄儿近日在赌坊输了五万两白银。"
慕云修倒吸一口凉气:"顾侍郎是太子的人..."
"老大!"慕擎苍厉声喝止,警惕地看了眼墨临渊。
墨临渊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翻着文书:"慕将军放心,东厂只忠于皇上。"他意有所指地补充,"有些人手伸得太长,是该剁一剁了。"
慕清染心头一动。前世西北军饷案最终不了了之,成为后来构陷慕家的罪证之一。如今墨临渊这是在...帮慕家?
正思索间,一个番子匆匆进来,在墨临渊耳边低语几句。墨临渊眼神一凛:"带上来。"
不多时,两个番子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进来。那人衣衫褴褛,双手被铁链锁着,却仍倔强地昂着头。
"南疆细作。"墨临渊冷声道,"刚在诏狱招供,他们买通了太医院的人。"
慕云修面色大变:"太医院?难道我夫人喝的安胎药..."
慕清染心头剧震,这么巧的吗?
"慕将军府上近日可有异样?"墨临渊问。
慕擎苍与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点头:"前日老大内子险些小产,多亏小女懂些医术..."
墨临渊的目光再次落在慕清染身上,这次带了几分探究:"慕小姐医术师承何人?"
"药王谷。"慕清染怯生生地说。
墨临渊瞳孔骤缩。他猛地起身,蟒袍带起一阵冷风:"慕将军,此事本座会彻查。近日府上饮食药物务必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