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攸琦第二天返回蛊谷,却再也找不到木屋的踪迹,仿佛一夜之间没了。
晨雾中的山谷空荡得诡异。
昨日还立着药圃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焦土;曾经吊满毒虫的回廊,现在连半根木桩都不剩。
谭攸琦打着红伞站在曾经是柴房的位置,靴底碾过地上奇怪的灰白色粉末。
是蛊虫尸骸烧尽后的骨灰,厚得能没到脚踝。
他弯腰拾起一片闪着幽光的碎片,认出是南宫厌秋最爱的那个青瓷药钵。
碎片边缘沾着点蓝色物质,闻起来像雪山上的某种稀有苔藓。
谭攸琦的赤眸微微收缩,这是"千里踪",珍贵的追踪蛊食料,通常只用来...
"呵。"
他突然轻笑一声,将碎片随手抛向身后。
红伞在晨光中转过半圈,伞沿银铃叮当作响。
谭攸琦打着红伞离开了。
伞面上彼岸花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血丝般的光泽,仿佛随时会滴落。
若那人想死,大可在寒洞里就结果了自己;若真想逃,又何必留下彼岸花伞与解蛊丹?这场大火烧得太干净,干净得像出编排好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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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厌秋一个让人厌恶的人,却让一把刀拥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离开蛊谷的第三个月,谭攸琦在客栈听见说书人讲"赤翎小生"的故事。
说那杀手总在雨夜出现,红伞过处必挂灯笼。
他低头看着杯中酒,酒液映出自己赤色的瞳孔。
这是《风谣诀》大成的标志。
"听说赤翎昨日取了刃帮三当家的首级!"邻桌的刀客拍案道,"灯笼就挂在码头桅杆上,滴了一夜血水。"
谭攸琦着伞柄上的刻痕。
那人该死,因为他在酒醉后炫耀曾虐杀过一对采药母女。
伞尖突然轻轻震颤,像是感应到什么。
他抬头看向二楼雅间——有个锦衣公子正对卖唱女动手动脚,腰间玉佩刻着环山派的纹样。
次日清晨,客栈门口多了盏红灯笼。
人们发现锦衣公子死在床上,颈间伤口整齐如红线,枕畔摆着鲜艳的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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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攸琦重操旧业,以杀手之姿在江湖闯出名声,人送外号赤翎小生。
红伞成了最醒目的死亡预告。
无论是富商大贾的深宅大院,还是戒备森严的武林世家,只要夜色中闪过那抹红影,次日必见灯笼高挂。
奇怪的是,死者的人头总是不翼而飞,有传言说赤翎收集了百颗头颅,在月圆之夜摆成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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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赤翎一出手,红灯笼满街挂起。
临近年关的阆风张灯结彩,却没人敢挂红灯笼。
知府重金请来的十二名镖师日夜巡逻,因为书案上突然多了张黑笺,上面用血画着把红伞。
"装神弄鬼!"知府摔碎茶盏,"谁能取赤翎首级,赏黄金千两!"
当夜子时,更夫看见一道红影掠过府衙高墙。
他揉眼的功夫,十二盏灯笼己无声挂上檐角。
灯笼不是常见的喜庆红色,而是接近凝固血液的暗红,每盏都滴着粘稠的液体。
知府死在书房,姿势如同跪拜。
他的头颅被摆在案头,眼睛的位置插着两根银针。
正是他上月用来刺瞎告状农妇的凶器。
最诡异的是,尸身手中攥着张字条。
"灯笼数错了,第十三个在你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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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程府上空盘旋着几只乌鸦,发出刺耳的鸣叫,为这死寂的宅院增添了几分不祥。
谭攸琦站在房梁上,红色衣摆无风自动。
他像一片不祥的红云,静静悬浮在死亡之上。
手中的红伞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伞面上绣着暗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真是浪费。"
他轻声自语,声音如同丝绸滑过刀刃般轻柔而危险。
程府的大门紧紧闭合着,厚重的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吉祥花纹。
牡丹、蝙蝠、寿桃,此刻却被一层暗红的血迹浸染,那些象征幸福的图案扭曲成了狰狞的鬼面。
门缝下,鲜血缓缓渗出,沿着石阶蜿蜒而下,仿佛一条无声的溪流,带着刺鼻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粘稠得几乎能抓住人的喉咙。
谭攸琦轻盈地跃下房梁,红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脚尖轻点地面,没有溅起一丝血花。
前院里,尸骸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姿态各异,有的还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护住胸口,或是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鲜血汇聚成河,浸透了青石板,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着残缺的月影。
断剑、残刀散落西处,一把长剑甚至插在了一名仆役的胸口,
剑柄上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仿佛主人刚刚松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连风都似乎被染成了红色,吹过谭攸琦的面庞时,带来一阵铁锈般的味道。
"三十七、三十八..."
谭攸琦打着红伞,漫步在全是血的庭院里,脚尖轻点地面,避开那些较大的血泊,却故意踩碎一块被血浸透的玉佩。
"三十九。"他停在一具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尸体前,用伞尖挑起对方的下巴,"程老爷,久仰。可惜我来晚一步,没能亲手送您上路。"
尸体的眼睛还睁着,瞳孔己经扩散,却仍能看出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谭攸琦用伞尖,轻轻擦过程老爷脖颈上的伤口。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他低声评价道,"但切口向左偏了三厘,不够完美。"
"被抢先了呢,真可惜呀..."
谭攸琦语气满是哀怨,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转手撑开了伞,缓缓转动,伞面上的暗纹在月光下流动。
"程家....这可是笔大单子。"
他继续向前走,靴底沾满鲜血,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云玟阁可是为了这而给我开了个好价钱呢。"
他停在庭院中央的假山旁,伸手抚摸石头上的一道剑痕。
"怎么被人领先了。"
谭攸琦嘴角僵硬的扬起,那笑容如同刻在面具上一般,不达眼底。
他缓步走向后院,红伞在手中轻轻旋转,伞沿滴落的血珠在空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后院的景象更为惨烈。
十几具尸体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最上面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华丽的衣裙被血染透,手中还紧握着一把短剑。
谭攸琦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幕,手指轻轻敲打伞柄。
"拼死抵抗?徒劳无功。"
他嗤笑一声,正准备转身,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谭攸琦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头,红伞随着他的动作倾斜,月光透过伞面,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红影。"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轻快起来,"一个活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