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谭攸琦再次苏醒却发现,南宫厌秋眼底有怨恨不甘。
晨光透过柴房的缝隙刺入眼帘时,谭攸琦首先感受到的是舌尖残留的血腥味。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惊觉体内蛊虫异常安静。
那些往日如影随形的刺痛感消失了。寒洞的记忆碎片般浮现:南宫厌秋皮肤下蠕动的蛊虫、自己掌心涌出的红光、最后时刻那双紫眸中的复杂神色...
"装死到什么时候?"
南宫厌秋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谭攸琦抬头,看见对方逆光而立,紫色衣袍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昨夜那个濒临崩溃的怪物只是幻觉。
但当他视线下移,注意到南宫厌秋右手袖口有一处不自然的紧绷。
那是新换的人皮,还没完全贴合肌理。
"公子的伤..."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南宫厌秋的指甲在他脸颊留下西道血痕,力道控制得刚好划破表皮却不伤及肌肉。
这是警告,谭攸琦再熟悉不过。但奇怪的是,那双紫眸里翻涌的情绪并非往日的冷酷,而是一种近乎委屈的愤怒。
"今日把药圃的土全翻一遍。"南宫厌秋甩袖转身,"少一株毒草,就拿你的眼珠子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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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谭攸琦在不解中被南宫厌秋一首刁难。
先是药锄莫名其妙断裂,接着调配的毒砂比例被斥为"连狗都不如",午时送去的饭食被整个掀翻在地。
最诡异的是,当他跪着收拾碎碗时,南宫厌秋突然掐住他后颈,指尖在他旧伤处反复碾压。
那处曾被千蛛蛊寄生的左眼窝。
"疼吗?"
南宫厌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上力道却几乎要捏碎他的颈椎。
谭攸琦绷紧肌肉:"公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回答似乎触怒了对方。
南宫厌秋猛地将他掼在地上,靴底碾过他刚接好的肋骨:"你以为昨夜之事算什么?恩赐?"
他突然俯身,紫发垂落扫在谭攸琦鼻尖,"别忘了,你始终是条无忧阁的丧家犬。"
药圃的泥土混着血水粘在衣襟上。
谭攸琦望着南宫厌秋离去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脚略显虚浮。
那是督脉受损的征兆。
昨夜寒洞里,那些附肢确实是从脊柱位置破体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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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时分,谭攸琦刚扫完地,后面一阵劲风袭来。
夕阳将南宫厌秋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匍匐的毒蛇。
谭攸琦本能地转身格挡,却惊觉体内噬心蛊突然躁动起来,原本凝聚的内力瞬间溃散。
这一滞的破绽足够致命。
南宫厌秋的掌风结结实实印在他胸口。
"咔嚓。"
至少三根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谭攸琦倒飞出去撞在井台上,喉间涌上铁锈味。
更奇怪的是,那些平日会立即修复伤口的《风谣诀》力量,此刻竟毫无反应。
"废物。"南宫厌秋站在一丈外,袖中手指微微发抖,"连这都躲不开。"
谭攸琦抹去嘴角的血,突然笑了:"公子在生气什么?"他撑着井台慢慢站起来,"气我看了您的狼狈相,还是气我...没死在寒洞里?"
暮色中的紫眸骤然收缩。
南宫厌秋的右手成爪,指尖泛起剧毒的幽蓝色,却在即将触及谭攸琦咽喉时硬生生停住。
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在夕阳下像滴血。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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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阳落山,春雨就毫无征兆地下了。
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很快冲淡了谭攸琦咳出的血迹。
南宫厌秋阴沉着眸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伞丢过来。
黑绸伞面上绣着猩红的彼岸花,花蕊处缀着细小的银铃。
"滚吧,我不需要你了,看你就烦。"
伞骨磕在谭攸琦肩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下意识接住,触到伞柄上凹凸不平的刻痕。
许多个雨夜,他见过南宫厌秋这个位置,当时只当是某种咒语。
"公子..."
"再叫一声就割了你的舌头。"南宫厌秋转身走向内室,湿透的银发贴在背上,显出几分罕见的单薄,"记住,出了蛊谷就别回头——回头的人会被噬魂蛊啃得骨头都不剩。"
谭攸琦抱着伞踉跄着走向谷口。
每一步都牵动断骨,但比疼痛更尖锐的是胸口某种陌生的窒闷感。
雨幕中,他最后一次回头。
南宫厌秋站在廊下,手中捏着个熟悉的青瓷瓶,正是当初给他止血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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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谭攸琦才反应过来,南宫厌秋那一掌,杀死了他体内所有的蛊虫。
在十里外破庙避雨时,他撕开衣襟检查伤势,发现心口处有个清晰的紫色掌印。
但比外伤更惊人的是体内变化。
原本盘踞在经脉中的蛊虫全部消失了,连最顽固的噬心母蛊都没留下。
而《风谣诀》的力量正在断骨处流转,修复速度快得异常。
伞面上的彼岸花在雨中散发淡淡腥气。
谭攸琦突然明白,这是"引魂花",专门用来安抚离体蛊虫的圣物。
南宫厌秋早算准了一切:那一掌震碎蛊巢,春雨冲刷残留蛊毒,彼岸花伞确保途中不会被野生蛊虫侵袭。
他不要你了。
这个认知比断骨更痛。
谭攸琦蜷缩在破庙角落,额头抵着冰冷的伞柄。
回忆纷至沓来:南宫厌秋给他上药时故意加重的手劲、醉酒后那句"怎么还不疯"、千蛛蛊入眼时颤抖的指尖...
所有看似残忍的行径,底下都藏着扭曲的关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纠结的人,还是说这就是人心。
谭攸琦不懂。
雨声渐密。
谭攸琦摸到腰间暗袋里的小瓷瓶。
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里面是十七颗朱红色药丸,正好对应他体内曾被种下的蛊虫数量。
瓶底刻着蝇头小字:"别死在外头,碍眼。"
伞沿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
谭攸琦猛地站起,牵动伤口也浑然不觉。他想起昨夜寒洞里南宫厌秋逐渐蛊化的身体,想起那些从脊柱破体而出的附肢。
谭攸琦不明白南宫厌秋的行为与动机。
矛盾,使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