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雨打竹瓦的节奏里混进一丝不谐。
谭攸琦在第三滴雨水穿透茅屋时睁眼,瞳孔里闪过一抹赤纹——这是《风谣诀》运转的征兆。
窗外雨幕中,一道模糊身影正踉跄穿过药圃。
那串脚步碾过青苔的湿响,比南宫厌秋平日刻意放重的步子轻了三分,像是有人抽走了这疯子骨头里的傲慢。
风送来一缕腐坏的雪莲花香。
谭攸琦贴窗望去,雨幕中那道紫影腰间摄魂铃的银舌竟反常地哑了。
这不对劲。
南宫厌秋向来以铃声开道,连蛊虫都要避让三分。
后山小径上的脚印深浅不一,每隔七步就有一处特别深,是毒发时单膝跪地的痕迹。
体内噬心蛊突然痉挛。
谭攸琦按住狂跳的腕脉,皮下蛊虫传递的剧痛让他咬破了舌尖。
这痛感太熟悉了,每月朔月南宫厌秋催动蛊咒时便是如此。可今夜分明是望日,皓月当空,不该是毒发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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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洞口的符咒被雨水泡胀了朱砂。
谭攸琦在距洞口二十丈处骤停,足尖点着的玄武岩上刻着苗疆镇魂纹。
洞里传出的嘶吼声像被千根银针扎穿的兽,与他记忆中那个永远噙着冷笑的声音重叠不到一处。
运转内力后,视野骤然清晰,瞳仁覆上薄霜般的光晕。
寒池中景象让谭攸琦呼吸停滞。
南宫厌秋背对着洞口,湿透的中衣紧贴脊椎,凸起十七处对称的肉瘤。
那些瘤子随着他的喘息蠕动,在布料下顶出婴儿拳头大小的轮廓,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哗啦——"
南宫厌秋突然扯开衣襟,潭水顿时翻涌起血沫。
谭攸琦看到他后颈至尾椎裂开七道,每条缝隙里都探出蜈蚣状的附肢,正疯狂拍打水面。
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节肢明显不属于人类,关节处还生着倒刺,每次挥动都带起腥臭的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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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里混进了雪莲腐败的气息。
南宫厌秋突然仰头长啸,声波震落洞顶冰锥如剑雨。
那些附肢撕开更大裂口,排出大团粘着冰碴的黑血。
谭攸琦突然明白每月朔月消失的毒人去向。
这疯子竟把活人炼成的蛊种在自己督脉上!
难怪那些药人尸体总是缺失脊柱,原来都被制成了续命的蛊引。
右腕赤纹突然发烫。
噬心蛊在血脉里疯狂游走,传递着恐慌。
谭攸琦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雨夜。
南宫厌秋说"舍不得"时,指尖也曾这样颤抖过。
现在那双手正死死抠进冰岩,指甲翻卷露出森森指骨。
冰池倒映出恐怖的画面:紫眸人的皮肤正在龟裂,裂缝中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蛊虫口器。
那些附肢每抽搐一次,就有更多皮肉如蜡油般脱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复眼和螯牙。
这哪还是什么蛊师,分明是个人形的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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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攸琦的脚步骤然惊动了洞中生物。所有附肢同时转向洞口,复眼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绿光。
南宫厌秋——如果这团东西还能称之为人的话——缓缓转头,半边人脸己经融化,露出下面纠缠的蛊虫。
"看够了吗?"
声音从无数口器中同时传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那些附肢突然暴长,如利箭般射向谭攸琦面门!
生死瞬间,谭攸琦不退反进,右手赤纹大炽。
风谣诀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竟让最先袭来的附肢僵在半空。
他趁机扑向南宫厌秋残存的人形部分,掌心贴上对方心口。
那里还有一小块未腐蚀的皮肤,烫得像块烙铁。
那是他的心跳。
"公子,"谭攸琦的声音比寒池的冰还冷,"您教过我,蛊反噬主时,要刺膻中穴。"他并指如刀,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改点为抚,"但我不打算那么做。"
南宫厌秋残存的那只紫眸骤然收缩。
附肢悬在谭攸琦后心一寸处,颤抖如风中秋叶。
洞顶冰锥滴落的水珠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银线,像命运悬于一发的细丝。
"为什么?"
无数蛊虫组成的声浪震得洞壁簌簌落灰。
谭攸琦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与南宫厌秋如出一辙的疯狂。
他指尖发力,风谣诀的红光顺着经脉涌入南宫厌秋心口,"让我们看看,是您的蛊先吃空我的内脏,还是我的功法先净化您的血脉?"
寒洞剧烈震动,无数蛊虫发出濒死的尖啸。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光光谭攸琦恍惚看见南宫厌秋那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嘲弄。
“愚蠢,蛊虫怎么会有心,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