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悟道峰,死寂一片。
三十个蒲团上,弟子们闭目枯坐,表情各异。引动“浩然之基”,成了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第一道鬼门关。
镇妖司的疤脸汉子赵铁柱,额头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紧绷得像块铁。他按照苏念微教的法门,拼命回想战场上为袍泽挡刀的瞬间,试图点燃心中那点“守护之火”。然而,砺锋场残留的妖气如同跗骨之蛆,在识海中幻化出狰狞妖影,嘶吼着扑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却死死咬着牙关,如同受伤的凶兽在搏命!
翰林院的翩翩公子柳文轩,此刻风度全无。他家族耗费巨资,请动一位修习“清心咒”的老供奉,在他身上加持了“静心玉佩”。玉佩散发着柔和清光,试图镇压他因急切而产生的浮躁。然而,越是刻意去“静”,心湖反而越是翻腾。他看到周围有人身上隐现微弱的“气感”,嫉妒和焦虑如同毒蛇噬咬,那清光都开始不稳。
最惨的是寒门出身的学宫弟子李石头。他枯坐了整整五日!滴水未进!嘴唇干裂,面色灰败如死人。他没有玉佩,没有家族支持,只有一股子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他一遍遍回想家乡被妖物袭击,父母双亡的惨状,那滔天的恨意和守护仅存小妹的执念,在他心湖中疯狂搅动!这不是浩然正气,这是怨煞之气!心魔反噬之下,他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眼看就要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惊雷炸响在李石头识海。
苏念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指点在他后心!
一股精纯清凉、却又带着焚尽邪佞意志的微弱正气强行灌入!
“守护是火,不是毒!引气是寻根,不是自焚!你的根,是你那活着的妹妹!不是死去的仇恨!给我转过来!”
李石头浑身剧震,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滋滋作响,带着污秽。他眼中疯狂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更加纯粹的守护执念。心湖中,一丝微弱却坚韧无比、带着暖意的金色气流,终于艰难地滋生出来!他成功了,但代价惨重,几乎燃尽了半条命!
夕阳熔金,将悟道峰顶的青石板染成一片血色。
弟子们蹲在冰冷的石板上,指尖蘸着旁边木桶里的清水,神情专注得如同在雕刻绝世珍宝。空气中只有清水划过石板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戒尺破空声!
“啪!”
清脆响亮!
一个镇妖司弟子惨叫一声,捂着瞬间肿起老高的手背跳了起来。他面前青石板上,一个歪歪扭扭的“镇”字符文,清水正快速蒸干。
“势如崩山!你画的这是蚯蚓钻泥吗?!心浮气躁!引动的那点正气喂狗了?重画!画不出势,今晚别吃饭!” 苏念微手持一根暗沉沉的戒尺,面若寒霜,眼神锐利如刀锋。她此刻哪还有半分晨课时传道授业的温和,活脱脱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魔头教官!
翰林院的才女林婉儿,正小心翼翼地勾勒一个代表“守护”意境的回环符文。她心念沉浸在守护家园的温暖中,笔触轻柔。然而——
“啪!”
戒尺精准地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火辣辣的疼!
“意守中正!不是让你画棉花糖!守护需有韧!有骨!你这软绵绵的,妖邪吹口气就散了!重画!给我画出守护的‘骨’来!” 苏念微的呵斥毫不留情。林婉儿眼眶瞬间红了,却咬着唇,倔强地抹掉符文,重新开始。
学宫的天才少年陈风,天赋极高,引气顺畅,画符也流畅飘逸,隐隐有微光闪烁。他嘴角刚露出一丝得意。
“啪!啪!啪!” 戒尺如雨点般落下,抽得他手背、胳膊瞬间红肿!
“谁让你炫技了?!” 苏念微的声音冷得掉冰渣,“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符文每一笔都有其‘意’!你这多余的转折,是给妖邪跳舞助兴吗?!给我去掉!只留最核心的‘意’!画!画到极致简单,却意蕴磅礴为止!画不完,就在这石板上画到天亮!”
一时间,峰顶“啪啪”声和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弟子们个个如履薄冰,手指冻得通红,心神却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落笔,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既要精准无误地勾勒符文线条,更要倾注全部心神去体悟那玄之又玄的“势”与“意”。苏念微的戒尺,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抽掉的是浮躁,是骄傲,是杂质,留下的,是越来越凝练专注的心神,和那在痛苦打磨下渐渐成型的、真正属于自己的符道之基。
夜幕低垂,悟道峰传法堂内却灯火通明,如同战场!
六个五人小队,如同六国对峙,泾渭分明。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辩题:如何用一道基础符文,最大限度地体现“守护之念”?
“守护?当如磐石!纹路需厚重!方显不动如山!” 镇妖司的赵铁柱拍着桌子吼道,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翰林院柳文轩脸上。他指尖沾水,在桌上“哐哐”画出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大盾符文,气势十足。
“荒谬!守非死守!当如流水!刚柔并济!方能化解万钧!” 翰林院林婉儿立刻反驳,手指灵动,在桌上勾勒出一个圆润流转、生生不息的水幕符文,柔中带刚。
“哼!花架子!在战场上,妖邪一击就能撕碎你这水泡泡!” 赵铁柱嗤笑。
“莽夫之见!你那石头疙瘩,挡得住蚀魂瘴气吗?需以正气息流转不息,方能净化!” 林婉儿寸步不让。
“都闭嘴!” 学宫天才陈风不耐烦地打断,他指尖青光一闪,竟凌空凝聚出一个极其繁复、融合了多重防御意境的符文虚影,光华流转,美轮美奂。“看到没?这才是守护真谛!层层叠叠,无懈可击!”
“华而不实!灵力消耗巨大,中看不中用!” 赵铁柱首接开喷。
“符理混乱,核心不明!” 林婉儿也皱眉批评。
“你们懂什么?!这是艺术!” 陈风被激怒。
“艺术个屁!能砍死妖邪才是好符!” 赵铁柱拍案而起。
眼看就要从文斗变武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