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白鹿化作星桥时，李默才看清老道的洞府所在。云海之下是座斜月状的山峰，三星排列的洞府门首泛着青光，山岚在白玉阶前分流，李默数着三千六百级台阶。这是老道洞府外的问心路，每步皆映照前尘往事。当她踏碎最后一重幻境，眼前忽现一株横跨星河的巨树，枝叶间垂落的露珠里沉浮着三千世界。
"进来吧。"老道的声音从某片叶尖传来。
李默足尖轻点，星河倒卷成门。穿过水幕的刹那，她看见洞府真容——哪里是什么雪山丹室，分明是悬浮在混沌海上的道宫。九重玉阶之上，老道正端坐棋盘旁。
李默望着石桌上未散的棋局，黑子正化作蛟龙吞吃白子。她忽然察觉洞府内的时空流速异常，方才飘落的桂花花了半盏茶才触地。
"敢问前辈..."话到嘴边突然噎住。老道拂尘扫过面庞，那张总笼在雾中的容貌终于清晰——鹤发童颜，与某部古籍中的画像渐渐重合。
"贫道菩提。"老者捏碎手中棋子，蛟龙虚影顿时缩成青烟，"你既从诸天外来，当知此间因果。"
李默袖中的银镯突然发烫，前世读过的神话在灵台炸开。她望着洞府外斜月三星的格局，终于明白为何老道能随手镇压佛陀舍利。"您真是那位......”老道轻笑，袖中飞出七宝蒲团："既己猜到，何妨明言？"
"菩提祖师！"西字脱口而出时，三十六天外降下紫霄神雷。老道拂尘一扫，雷光化作青鸾落在李默肩头。
"这名号许久未用了。"他指尖凝出氤氲之气，在虚空写下真名。每个道纹显形时，李默都感觉有座大山压上神魂，写完第九画时，她己参透这是混元无极大罗金仙的尊讳。
菩提祖师轻点案上木鱼，声波荡开李默识海迷雾。前世读过的《西游记》在记忆长河浮沉，却无论如何翻不到大圣拜师的章节——此方天地的时间长河尚未流到那个节点。
"你眼中所见，并非定数。"祖师敲第二下木鱼，李默关于西游的认知突然蒙上雾障，"今日始，你当知此处是混元宇宙，而非话本故事。"
冷汗浸透冰绡衫，李默忽然明悟为何看不透祖师周身道韵。这位早己超脱诸天万界的存在，此刻眼中映出的不仅是她，还有无穷可能性分支。"弟子愚钝。"她行三叩九拜大礼，"求师尊赐下真名。"
菩提祖师抬手虚扶，李默腕间银镯飞入八卦炉。三昧真火煅烧下，镯身浮现"明"字道纹。"你于尘世了结因果时，曾引动三百里冰莲映照众生本心。"祖师将炉中清气凝作笔锋，"当以'明心'为号。"
笔走龙蛇间，"明心"二字烙印虚空。最后一笔落下时，三十六洞天同时绽放金莲。李默眉心的冰纹与道号共鸣，化作琉璃色的心灯印记。
"谢师尊赐名。"李默抚过印记，往日参悟《玄寰冰魄诀》的滞涩处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这盏心灯正是太体与混元道果的桥梁。
菩提祖师自袖中取出三物：一盏青铜灯，半卷无字绢帛，还有颗冰晶莲子。"选吧。"
李默凝神细观，发现每件物品都暗合她修行根本。青铜灯芯跳动着因果之火，绢帛需要以心念为墨，莲子内则封印着混沌初开时的太初寒气。
"弟子选它。"她捧起莲子，寒气在掌心凝出冰魄道纹。
"善。"祖师屈指弹碎冰晶，莲子化作十二品冰莲落在李默发间，"此物予你重炼本命法宝。"说着将太初玄冰魄打入莲台，七十二道先天禁制在花瓣间流转。
李默刚要试验法宝威能，祖师忽然按住她手腕："且看。"虚空浮现水镜，映出她未来百年需看守的职责——灵药园中即将成熟的九转紫参，混沌池里正在蜕变的玄龟，还有藏书阁内某卷自行翻动的典籍。
"修道先修心。"祖师轻点她眉心莲印，"这些便是你的功课。"
"弟子愚钝..."
"且随我来。"祖师拂尘扫开云路，带她来到后山照影壁前。岩壁上布满历代弟子留下的道痕，有剑意森然的斩击，也有圆融如月的掌印。最深处那道冰痕泛着幽蓝，与李默周身道韵同源。
"这是..."
"是你未来百年后的留痕。"祖师指尖轻点，冰痕中走出虚影。那身影与李默九分相似，发间冰莲己开满十二品，挥手间冻结了整条银河。
李默神魂剧震，心灯险些熄灭。祖师弹指稳住她灵台："时空于此不过掌中纹。你今日所见，是要明白修行不在岁月长短，而在是否明心见性。"
回到正殿时，月华己铺满星阶。祖师取来松针茶，斟茶声暗合周天星斗运行之律。"可知为何留你在山中？"
李默望着杯中倒影："可是要磨去躁气？"
"是也不是。"祖师吹散茶雾，显出她当年撞击山峰的画面，"你身负诸天因果，需借方寸山的混元道韵洗练。"茶汤突然结冰，内里浮现三千光点，"百年内不可离山，便是要你将这满身星芒，炼作混元一炁。"
殿外忽起风雷，却是十二品冰莲自行飞旋。李默福至心灵，朝着祖师行弟子礼："请师尊传我束心之法。"
菩提祖师轻笑，自道袍摘下一枚玉扣。扣上阴阳鱼突然游动，化作两条冰魄游龙没入李默双眼。"此法名曰'鉴真'，可照三界虚妄。"话音未落，李默眼中世界己变——祖师周身缠绕着亿万因果线，每根都通向不同时空。
"弟子惶恐..."
"见真而不迷，方为明心。"祖师挥手封住她灵识，"今日功课，便是数清这满殿因果线。"
李默跌坐蒲团，幽蓝月华自天窗斜照在青玉案上。檀香燃至第三轮时，她忽然看见万千金线自虚空垂落，初如蛛丝游走，继而凝作星河倒悬。每根金线都裹挟着不同道韵——青莲绽放的刹那、沧海逆流的波纹、雷霆湮灭时的残痕。子夜更漏将尽时，终于窥见那根与众不同的混元道线，通体流转着阴阳二炁，宛若活物般在三千道法中蜿蜒穿行。当钟声穿透云海震响十二记，她浑身骨骼发出玉磬清鸣："九百九十九根。"声音沙哑却透着明悟。
"错。"祖师突然将全部因果收束成发簪，插入她发髻，"本是一根。"
李默怔怔望着铜镜，发簪上的阴阳鱼己化作冰莲。她忽然读懂祖师深意：万法归宗，混元唯一。正要开口，祖师却指向窗外："该给紫参浇水了。"
行至药园时，晨露恰好凝结。李默以心灯为壶，取露水浇灌灵植。九转紫参吞吐的雾气中，竟显出她未来在山中修行的片段。祖师的声音随风传来："看见什么？"
"看见弟子百年后的模样。"
"错了。"紫参突然开口，参须指着她心口，"是看见此刻本心。"
李默手捧露水僵立当场，水中倒影的心灯越发璀璨。当她终于笑出声时，满园灵药同时绽放，十二品冰莲第一次自然舒展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