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临川市,景溪镇 。
一场大雨刚刚结束,街道的泥土路泥泞不堪,雨水留下的清新空气萦绕在鼻间,汽车飞速行驶带来的泥水溅了栖迟一身。
她捏着书包带子,看着逐渐消失的汽车,恼怒着说了一句,“真没有礼貌!“
一双秀气的眉浅浅蹙着。
栖迟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刚刚弄她一身水泥的汽车在无人的拐角处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废弃的金属化工厂。
紧接着一个人从车上被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卷起了满地的灰尘,但那个人却毫无反应,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中。
随后,车里的人又陆陆续续扔了几样东西,书包,衣服,还有几张大红的毛爷爷,七零八落地散在一地,一系列动作完成以后,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车尾气。
栖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目睹了全程,还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用昂贵的皮鞋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口中还说着什么,不过配上他那有些狰狞可恶的神情,栖迟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朝着废弃的工厂走去,忘记了外婆要她放学就赶紧回家的叮嘱。
走近去看,那是一个很俊秀的少年,双眼紧闭,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似乎是很不安,身体发颤,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栖迟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烫的惊人,可能是发烧了。
她翻找着乱七八糟的一地东西,试图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可唯一从他的校服口袋里掏出的一片手帕上面也仅仅只是绣了一个“遇”字。
校服上面的胸牌栖迟认识,那是临川市最好的一个初级中学。
总不能就把人这样扔在这里吧,她歪着脑袋想。
但是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栖迟很有自知之明地下了定论,自己背不动他。
于是,栖迟只好先把他放在这里,出去找一个帮手,正逢从城里卖菜的蔡阿伯蹬着三轮车回来
“蔡阿伯!”,她拦住蔡阿伯的车子,眼睛弯弯地笑着叫他。
“哎,是迟迟啊,放学了怎么不回家啊”
“爷爷,您能帮我一个忙吗,那边的自来水工厂里倒着一个人,很可怜的,我想把他带回家,让外婆看看”
栖迟的外婆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赤脚医生,周边村子里的村民都时常来找她看病。
蔡阿伯到底是大人,考虑地比一个小孩子多一些。
“迟迟啊,不认识的人可不能随便带回家,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栖迟摇摇脑袋,很坚定地说,“不是的爷爷,他跟我差不多大,而且,他好像还发烧了,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啦”
于是,蔡阿伯蹬着三轮车,跟着栖迟来到了废弃的工厂。
“迟迟啊,依爷爷看,这应该是城里头来的娃,你看看他穿的”
“爷爷,他好像病的挺厉害的,我们快回去让外婆看看吧”
于是,一个老人一个小孩,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将少年搬上了三轮车,可由于他的身高太高,三轮车太小,手和脚只能可怜地缩成一团。
栖迟背着自己的书包,脖子上又挂着他的书包,一路帮爷爷推着车,回到了外婆家。
刚迈进一只脚,一个掉了毛的扫帚就首首朝她扔了过来,索性栖迟机灵,没有大剌剌地首接就进门。
“小丫头,你去哪了你,这么晚才回来??!!”
“外婆,外婆,您先把扫帚放下来,门口,门口还——”
“诶,外婆,外婆,疼……”
话还没说完,栖迟就被外婆抓到了,拧了一把耳朵。
好吧,其实是她故意放水。
“记不记得,外婆跟你说过什么??嗯?”
老太太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站在她面前,哪像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
“记得记得,您说让我放学就回家。我记的可牢啦”
没等外婆质问,栖迟就抱着外婆的胳膊,撒娇似地笑,“外婆,我救回来一个人,他在我们家门口躺着呢,您跟我去看看好吗”
“你从哪救回来的,不怕是坏人吗?”
“怎么会,他是个好人!”,栖迟脱口而出。
那个时候的栖迟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一定认为他是个好人了呢?
她只是固执的觉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怎么会是坏人呢
于是,两个人又费了好一番劲儿将少年挪到了木板床上,外婆开了一点退烧药,吩咐栖迟给他喝下去,走之前还不忘记对她说,“好好写作业”
栖迟掰开他的嘴巴,喂进去几片白色药片,又拿起旁边的凉茶灌了一口,药算是顺利地吃了下去。
她拿起滥制的有些粗糙的卫生纸细细给床上的人擦了一圈嘴巴,刚想拿开,纤细的手腕被他握住,力道大的让她有些疼。
“妈,妈妈……”
栖迟凑近,才知道他叫的是谁,将手腕从掌心抽出,她摸了摸少年汗湿的短发,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宠溺地道,“睡吧,睡一觉起来就能见到妈妈了”
妈妈这两个字,是栖迟的憧憬和向往。
收拾完一切之后,栖迟从书包里掏出了几只短短的小小的木制画笔,搬了一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地画自己的画。
画着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趴在桌上的女孩被铅笔硌出了一道道痕迹,但唇角微微上扬,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栖迟醒来,刚伸了一个肩膀,就与躺在床上的少年西目相对。
她跑过去,目光梭巡了一圈,见少年的脸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黑漆漆地瞳孔跟着她的来回转动,笑着问,“你醒啦?还有哪里疼的地方吗”
她伸手去触碰他额头上裹着的厚厚的纱布,却见少年身体往后一斜,手指落了个空。
顿时她有些尴尬地抹了一把鼻子,哈哈干笑了几声。
昨天外婆给他量体温的时候,掀开的衣服下摆,露出来伤痕遍布的躯体。
大片的青青紫紫。
有的是陈年旧伤,有的是新伤还渗着血迹,而且小腿腿骨骨折。
外婆一边小心上药,一边忿忿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啊,还真下得去手!”
“你是谁?”,他问,嗓音还带着发烧之后的喑哑。
“哦,我叫栖迟,昨天,你晕在了废弃工厂,我外婆是医生,所以我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家在哪里呀?要送你回家吗?”
听到家这个字,少年的脸上浮上一丝厌恶,他哪里还有家?
更何况,他哪里是晕倒的,分明是被人丢到这里的,而丢他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好父亲又能是谁呢?
“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季子遇”
“那,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我没有爸爸妈妈”
“…… ”
栖迟歪着脑袋,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余光中看到外婆端着饭进来了。
“孩子啊,你醒了呀,头还疼吗?”
季子遇看着外婆慈爱的笑容,心里涌上一股温暖,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奶奶,不疼了”
栖迟站在一旁傻了,原来是会笑的呀,那干嘛对自己那么凶?
外婆给了她一个脑蹦,“还不快去刷牙洗脸?”
季子遇:“……”
于是,栖迟兔子一般火速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