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氧爆新娘
金属的哀鸣撕裂了城市的天际线。
一根粗壮如远古巨蟒的紫黑色藤蔓,缠绕着霍氏财团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向上疯长。它贪婪的吸盘每一次蠕动,都在强化合金骨架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高纯度强化玻璃在藤蔓的绞杀下,如同脆弱的糖片般寸寸崩裂,暴雨般从三百米高空砸落,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炸开死亡之花。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那是“噬硅藤”特有的死亡气息。
“警报!城西D7区出现大规模噬硅藤爆发!请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最近避难所!”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刺耳的警报间隙循环播放,被藤蔓搅动的气流裹挟着,支离破碎地灌入圣维纳斯教堂洞开的大门。
教堂内,婚礼进行曲依旧在管风琴中流淌,却像一曲不合时宜的荒诞剧背景音。巨大穹顶之下,宾客席位上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慌。那些平日里在新闻里挥斥方遒的财阀巨头、衣着光鲜的社交名流,此刻脸上精心维持的面具纷纷碎裂,只剩下最本能的惊惧。窃窃私语汇集成压抑的嗡鸣,目光不再聚焦于圣坛前的新人,而是频频惊恐地瞥向窗外那末日般的光景。
“该死!不是说外围防御矩阵能撑到婚礼结束吗?”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霍氏财团董事局的赵董,低声咒骂着,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镶嵌钻石的腕表屏幕,试图联系他的私人安保队。他脖子上昂贵的翡翠呼吸器,指示灯急促闪烁着不祥的红色——那是外部氧浓度急剧升高的警告。
“神经桥接信号扰了…那群锈带贱民难道疯了?”他身边妆容精致的贵妇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限量版的手袋,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弥漫着昂贵香水与绝望汗味的空气中蔓延。唯有圣坛前,一道身影显得格格不入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被抽离的空洞。
辉。
十九岁的少年,套在剪裁完美却显然大了半号的白色礼服里,像一棵被强行移栽到金丝笼中的瘦弱植物。他微微垂着头,黑发有些凌乱地遮住前额,只露出一段过于苍白的脖颈,以及紧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他是这场盛大联姻的男主角,神秘E家族的继承人,也是今日过后,将被打上“霍氏赘婿”烙印的棋子。周围的喧嚣、窗外的灾厄,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在他身外。他只是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崭新得硌人的皮鞋鞋尖,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全部秘密。唯有在偶尔抬头望向身边的新娘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淹没。
他的新娘,霍雨嫣。
霍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此刻宛如一尊被冰封的玉雕。她穿着一身由顶尖纳米织料与稀有生物丝线编织而成的婚纱,流光溢彩,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然而,那美艳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寒冰。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掩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余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纤细的脖颈上,一条样式古朴的银质项链在教堂变幻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吊坠是一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蓝色宝石。她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姿态完美无瑕,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仿佛身边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沉默少年,与窗外肆虐的噬硅藤一样,都只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令人不快的背景噪音。
“辉先生,”主持婚礼的霍氏家族大管家,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燕尾服的老者,声音透过微型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强装的镇定,“请抬起您尊贵的右手,放在霍雨嫣小姐的手背上,完成神圣的宣誓。”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在辉身上,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沉重,混杂着噬硅藤的锈蚀气味、宾客们恐慌的汗味,还有身边新娘身上传来的、一种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冷冽幽香。他极其缓慢地,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巨大阻力,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臂上的礼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下来的圣坛前显得格外清晰。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却缺乏力量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它悬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暴露着主人内心的波澜。下方,是霍雨嫣那只叠放在一起、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它们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星辰大海。
就在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凉的肌肤时——
“轰隆!!!”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巨响的恐怖爆炸,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愤怒咆哮,狠狠撼动了整座教堂!
脚下的云纹石地砖瞬间拱起、碎裂!巨大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摆,璀璨的光影在墙壁和惊恐的人脸上疯狂跳跃!尖叫声瞬间撕裂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不是来自窗外。
爆炸的源头,赫然是教堂侧后方,紧邻着花园的霍氏家族专属的“氧萃工厂”外墙!
一道混合着刺目白光与深紫毒气的巨大冲击波,如同地狱恶龙喷吐的吐息,猛地撞碎了描绘着天使壁画的彩色玻璃窗!炽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碎片和滚滚浓烟,海啸般席卷向圣坛!
“保护小姐!!”管家凄厉的嘶吼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和无数惊恐的尖叫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辉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即将吞噬霍雨嫣的瞬间,猛地向前扑去!他一把抓住新娘冰冷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向自己身后拽去!动作笨拙却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辉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片前。一片边缘锋利如刀的强化玻璃碎片,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扎进了他左侧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鲜血瞬间涌出,在洁白的礼服上晕开一朵刺目而狰狞的红花。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一个趔趄,几乎要抱着霍雨嫣一起摔倒。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神经末梢。辉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然而,比这生理剧痛更猛烈、更陌生的,是体内深处骤然爆发的某种东西!
不是来自伤口。
是源于骨髓!源于灵魂!源于那自他记事起便如影随形、被家族无数禁忌手段层层封印的——身体最核心的某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仿佛沉睡万载的岩浆骤然苏醒,以肩胛骨的伤口为突破口,轰然爆发!它蛮横地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瞬间流遍西肢百骸!所过之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尖叫,又在尖叫中贪婪地吞噬着这股狂暴的力量,发出噼啪的微响!辉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嗡鸣,血液在沸腾,视野瞬间被染上一层诡异的、流动的金红色泽!
“啊——!”一声稚嫩而凄厉的哭喊穿透混乱的轰鸣,刺入辉被剧痛和体内风暴撕扯的耳膜。
就在他们前方不到十米,一个穿着粉色蕾丝小礼裙、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摔在满是碎石和玻璃渣的地上。她惊恐地蜷缩着,小脸上布满泪痕和灰尘。而就在她头顶,一根被爆炸震得从穹顶装饰上断裂下来的、碗口粗细的紫黑色噬硅藤蔓,正裹挟着千斤巨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小小的、无助的身影狠狠砸落!藤蔓上狰狞的吸盘张开,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如同死神的獠牙。
时间仿佛凝固。宾客的尖叫、管家的嘶吼、建筑的呻吟…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辉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根即将吞噬生命的恐怖藤蔓,和女孩绝望的泪眼。
身体比意识更快!
那股刚刚在体内炸开的、狂暴而陌生的灼热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它不再是无序的奔涌,而是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意志瞬间统御、压缩、凝聚!
“滚开!!!”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辉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带着少年从未有过的暴戾和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猛地挣开霍雨嫣下意识抓住他手臂的手——那只手冰冷依旧。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不顾背后血流如注的伤口,朝着小女孩的方向悍然扑出!
不是奔跑,更像是瞬间的弹射!速度远超他孱弱身体应有的极限!
在藤蔓距离女孩头顶不足半尺的生死一瞬,辉的身影挡在了中间!他没有武器,没有防护,只有一双刚刚抬起来、沾着自己鲜血的手!
那双修长、苍白、此刻却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流的手,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精准地抓住了那根砸落的噬硅藤!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冰冷的黄油!
预想中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没有出现。辉的双手,在接触到藤蔓布满吸盘的粗糙表皮的刹那,掌心伤口流出的鲜血与那淡金色的气流瞬间交融,爆发出奇异的光芒!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从他指掌间爆发!
那根足以砸碎装甲车钢板的恐怖藤蔓,竟然在辉徒手的抓握下,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尖鸣!
“滋啦——!!!”
紫黑色的坚韧藤体,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中剖开!坚韧的纤维束在淡金与血光交织的力量面前脆弱不堪,瞬间被撕裂成两半!腥臭粘稠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机油的暗绿色汁液,如同高压水枪般狂喷而出,溅了辉满头满脸!粘稠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发、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礼服上,混着他自己的鲜血,触目惊心。
被撕裂的藤蔓两段无力地垂落、抽搐,如同被斩断的毒蛇。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区域。
连远处持续不断的爆炸和建筑倒塌声都仿佛被隔绝了。所有能看见这一幕的人——被管家和保镖护在身后的霍雨嫣、刚刚挣扎爬起的赵董、几个离得近的宾客——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圣坛前那个浴血的身影。
那个沉默、内向、被所有人视为“废物”、“软饭男”的E家少年赘婿。
他背对着众人,微微弓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单薄的肩膀因疼痛和用力过度而颤抖。背后,玻璃碎片造成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起伏间,都渗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更大片的礼服。脸上、手上,糊满了藤蔓喷溅出的粘稠恶心的汁液和血污,狼狈不堪。
然而,他脚下,是那被徒手撕成两半、兀自微微抽搐的恐怖噬硅藤。他身后,是那个吓得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看着他的小女孩。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威压,正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向西周弥漫开来。并非刻意释放,更像是某种沉睡巨兽初次展露爪牙时,自然散发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霍雨嫣那双冰封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疑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在她眼底深处飞快闪过。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握住了胸前那枚冰冷的暗蓝色宝石吊坠,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粘稠的汁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抬起手,不是去擦脸上的污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神情,捂住了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那并非仅仅因为刚才的搏命和剧痛。
在他的感知里,在胸腔深处,在灵魂的某个维度,仿佛有一扇尘封了亿万载的、沉重无比的门扉……
被刚才那股爆发性的力量,狠狠地撞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种庞大到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存在感”,正从那道缝隙中,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弥漫出来,冰冷、古老、带着一种俯瞰万物的漠然。
他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手指死死抠进胸口的礼服布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的冷汗混着腥臭的汁液滑落,滴进他因惊骇而睁大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却无法掩盖他瞳孔深处那骤然点燃的、带着恐惧与茫然的金色微芒。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