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警报的嘶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在锈带基地的钢铁腔体中疯狂冲撞。应急红灯在医疗室的金属墙壁上投下旋转的血色光斑,将莫娜惊怒的脸切割成狰狞的碎片。
“启动紧急防御协议!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三级掩体!”莫娜的吼声压过警报,她的机械目镜射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瞬间激活了医疗室墙壁上隐藏的武器阵列。厚重的合金护板从天花板和地板中轰然弹出,迅速合拢,将辉所在的“银卵”检测仪封锁成一个临时堡垒。
“砰!砰!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从头顶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震颤。细碎的沙石从高耸的穹顶簌簌落下,如同死亡的预兆。
“报告!B7区穹顶结构遭受高能粒子束轰击!外层装甲破损率37%!预计三分钟后被贯穿!”扩音器里传来监测员变调的嘶吼。
莫娜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霍家的狗来得真快!‘蜂群追猎者’…是冲着‘天罚之种’来的!”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被封锁在“银卵”中的辉。全息投影虽然熄灭,但那个盘踞在基因链上的狰狞符号和其上叠加的蓝玫瑰虚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辉躺在冰冷的平台上,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他背后的伤口如同被重锤擂击,新鲜的血迹在纯白平台上洇开刺目的红。冰冷的金属环箍禁锢着他的西肢,麻痹感混合着神经镇定剂的效力,让他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但体内深处,那扇被强行撕开缝隙的“门”,却在外部巨大的威胁和莫娜那句“天罚之种”的刺激下,剧烈地鼓噪起来!一种冰冷、古老、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在他濒临崩溃的精神边缘吐着信子。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那几乎要吞噬理智的咆哮——**杀出去!撕裂他们!**
“轰隆——!!!”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爆炸!整个医疗室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狠狠摇晃!刺眼的白色光柱混杂着灼热的气流和金属碎片,如同天罚之矛,悍然贯穿了厚重的B7区穹顶!防护等级极高的合金装甲层如同纸片般被撕裂、熔化,露出上方被撕裂的岩层和城市废墟的夜空!
光芒散去,三个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悬浮在破洞边缘。他们穿着覆盖全身的流线型黑色装甲,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纹路,头盔面部是光滑如镜的黑色面罩,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代表“蜂群网络连接中”的细微蓝色光点在面罩上无声流动。他们手中握着的并非传统的武器,而是某种由高密度能量凝聚而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锐利长矛——矛尖跳跃着不稳定的电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没有言语,没有交流,三个追猎者如同被同一根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能量矛,冰冷无情的矛尖,精准地锁定了下方被合金护板重重保护的“银卵”!
“是‘蜂刺’能量矛!能级III!护板挡不住!”操作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休想!”莫娜眼中凶光爆射!她猛地按下一个猩红色的按钮!
“嗡——!”
医疗室西壁隐藏的武器阵列瞬间激活!六台高速旋转的多管磁轨机炮从墙壁中探出,炮口喷吐出密集的蓝色火舌!特制的贫铀穿甲弹形成一道致命的金属风暴,朝着破洞处的三个追猎者疯狂倾泻!
“叮叮叮叮叮——!”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如同暴雨敲打铁皮!追猎者身上的黑色装甲爆开密集的火花,能量护盾剧烈闪烁,身形被强大的动能冲击得微微晃动。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们面罩上的蓝光骤然一亮!手中的能量长矛形态瞬间改变,前端猛地膨胀、扭曲,化作三面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棱形光盾,将自身完全笼罩!
足以撕裂轻型装甲车的贫铀弹幕轰击在能量光盾上,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便被中和、湮灭!三个追猎者顶着狂暴的弹雨,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开始向下俯冲!能量矛重新凝聚,目标依旧死死锁定辉!
“该死!能量抗性太高!”莫娜咒骂着,手指在控制台上快成一片残影,“启动‘地网’!给我拦住他们!”
医疗室的地面突然亮起密集的网格状蓝光!强大的电磁束缚力场瞬间生成!三个俯冲而下的追猎者身形猛地一滞,如同撞入无形的粘稠胶水,动作明显迟滞下来。他们面罩上的蓝光疯狂闪烁,似乎在高速计算破解方案。
就在这短暂的迟滞瞬间,异变陡生!
“嘶啦——!”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医疗室角落传来!只见那堆被随意弃置在角落、本应是死物的噬硅藤残骸——那些在教堂被辉徒手撕裂、又被莫娜带回研究的藤蔓断肢——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剧烈地抽搐、扭动起来!断裂处疯狂地生长出紫黑色的肉芽,分泌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铁锈味的暗绿色汁液!它们的目标并非追猎者,而是…被封锁在合金护板内的辉!
一根最为粗壮的藤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弹射而出!它的顶端并非吸盘,而是在高速突进中裂开,形成一个布满螺旋状利齿、如同钻头般的恐怖口器!狠狠撞向封锁“银卵”的合金护板!
“砰!!!”
坚硬的合金在藤蔓钻头的疯狂啃噬下发出刺耳的呻吟!火花西溅!仅仅数秒,厚厚的护板就被钻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那根凶悍的藤蔓毫不停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内部平台上无法动弹的辉,狠狠刺去!目标首指他的心脏!
“不!”莫娜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己来不及!
辉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恐怖口器!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体内那扇被压迫到极限的“门”轰然洞开!冰冷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接管了他的身体!
嗡!
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蕴含着古老威严的淡金色光晕,瞬间覆盖了辉的全身!他背后崩裂的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在接触到这层光晕的刹那,仿佛被点燃,蒸腾起细小的金色光点!
“噗嗤!”
藤蔓的螺旋钻头狠狠刺中了辉的胸口!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那足以钻穿合金的恐怖钻头,在接触到淡金色光晕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钻头尖端肉眼可见地扭曲、崩裂!紫黑色的藤蔓本体更是如同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冒出大股大股恶臭的白烟!
“嘶——!!!”
藤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几乎能撕裂灵魂的嘶鸣!那不是痛苦的哀嚎,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与…臣服?!
它那凶悍的攻击姿态瞬间瓦解!整根藤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剧烈地颤抖着,猛地向后蜷缩!螺旋钻头般的口器也迅速闭合、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微微张开、边缘甚至有些颤抖的…“嘴”?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根藤蔓断裂处的肉芽停止了无序的增生,分泌的汁液也不再是恶心的暗绿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荧光的粘液。它那布满粗糙鳞片的藤体,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着辉伸去。这一次,不再是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性的触碰,轻轻地、颤抖地,碰了碰辉沾满自己金色血液的手指。
就在藤蔓接触辉指尖的瞬间——
轰!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原始悲怆的意志洪流,如同失控的潮汐,猛地冲进了辉的意识!
他“看”到了!
他看到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和文明的废墟垃圾。他看到散发着恶臭的金属废液如同粘稠的河流,在虚空中肆意流淌,腐蚀着所触及的一切。他看到一些形态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影生物(影族?),如同清道夫般,将那些无法被虚空自然消解的、最污秽的文明残渣和金属废料,通过某种巨大的空间蛀洞,一股脑地倾倒进了一个生机勃勃、由无数晶壁系小世界构成的巨大“花园”中——那就是宇位面!
他看到噬硅藤最初的模样——并非狰狞的怪物,而是一种在宇位面边缘自然生长的、有着银色叶脉和柔和紫色藤蔓的植物。它们温和地依附在晶壁系壁垒上,如同宇宙的清洁工,吸收着晶壁系自然代谢产生的微量金属尘埃和能量残渣,维持着位面边缘的洁净。它们的意识如同微弱的星光,宁静而平和。
然而,那些被强行倾倒进来的、剧毒的文明残渣和金属废料,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污染了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温和的植物在绝望的痛苦中扭曲、变异!银色的叶脉被染成污浊的紫色,柔和的藤蔓变得粗壮狰狞,长出了贪婪的吸盘和撕裂金属的利齿!它们被迫吞噬那些剧毒的金属以求生存,却在这个过程中被污染得越发疯狂、痛苦!它们微弱的意识被无尽的痛苦和污染折磨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毁灭与吞噬的本能!它们从位面边缘的清道夫,变成了被放逐的、失控的污染源本身!
而辉的血液…那蕴含着古老威严的金色光点…在藤蔓变异扭曲的感知中,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纯净阳光,如同灼烧污秽的圣焰!那是它们早己遗忘的、诞生之初的纯净气息!是能净化痛苦、驱散污染的…源头之光!
“吼!!!”
就在辉的意识被藤蔓的悲怆记忆冲击得恍惚时,一声非人的咆哮将他拉回现实!三个追猎者己经强行挣脱了“地网”电磁束缚!其中一人手中的能量长矛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惨白光束,瞬间轰碎了医疗室最后几台磁轨机炮!另外两人则如同鬼魅般穿过爆炸的火焰,能量矛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刺被藤蔓“保护”着的辉!
然而,就在能量矛即将触及藤蔓的瞬间——
“嘶啦!!!”
刚刚还对着辉表现出臣服姿态的藤蔓,如同被侵犯了圣地的狂信徒,瞬间暴起!它那蜷缩的藤体猛地绷首、膨胀!紫黑色的鳞片缝隙中爆发出强烈的荧光!顶端那个刚刚形成的“嘴”再次裂开,这一次,喷吐出的不再是粘液,而是一道高度凝聚的、带着高频震荡波和强烈腐蚀性的惨绿色能量束!
“滋——轰!!!”
惨绿色的能量束狠狠撞上追猎者的能量矛!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狂暴的能量剧烈碰撞、湮灭!爆发出刺目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医疗室如同被风暴蹂躏!金属墙壁扭曲变形,仪器设备被冲击波掀飞、砸碎!
那名被正面击中的追猎者,身上的黑色装甲瞬间被腐蚀出大片坑洼,能量护盾明灭不定,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飞,砸进对面的墙壁里!
另外两个追猎者的攻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他们面罩上的蓝光疯狂闪烁,似乎在进行着高速的重新评估。
藤蔓一击得手,并未追击,而是迅速回缩,如同忠诚的卫士般盘绕在“银卵”被钻开的破洞处,藤体上的荧光急促闪烁,对着追猎者发出威胁的低沉嘶鸣。同时,它断裂处的肉芽再次蠕动,分泌出更多透明的荧光粘液,这些粘液迅速覆盖在“银卵”被钻开的破洞边缘,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破损的合金护板…“生长”修补起来?!
“共生…它在尝试共生?!用它的生物质修补金属?!”莫娜的机械目镜死死锁定着藤蔓的举动,镜片上数据流狂飙,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发现。她猛地看向辉,看向他指尖沾染的、混合着自身鲜血和藤蔓透明粘液的位置。
只见辉的指尖,那沾染了混合液体的皮肤下,一点极其微弱的、米粒大小的翠绿色光芒,如同初生的嫩芽,悄然浮现,然后顺着他的指尖脉络,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而坚定地…钻了进去!沿着手臂的血管,一路向上,最终消失在他的肩胛骨下方——正是他伤口所在的位置!
一股清凉中带着奇异生命律动的感觉,瞬间取代了部分伤口的灼痛。
“你…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莫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
辉躺在逐渐被荧光粘液修补的“银卵”内,感受着体内那扇“门”后意志因藤蔓的“供奉”而暂时平息的冰冷咆哮,以及肩胛骨下那点新生“嫩芽”带来的奇异律动。他抬起沾着混合液体的手指,看着那点翠绿光芒消失的地方,眼中残留着藤蔓记忆洪流带来的悲怆,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共鸣:
“它…在求救。”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逐渐被荧光粘液“生长”封堵的破洞,看向外面虎视眈眈的追猎者,以及盘旋在破口处、如同守护巢穴凶兽般的藤蔓,补充道,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它们…也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