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木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化不开的沉默。
“明天我也要出去找活干,我跟外婆说好了”,她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渐渐的没了刚出锅的热气。
“不行,你哪都别去,就在家好好照顾外婆”,一瞬之间,他变得态度很强硬,态度也很决绝。
说什么都不让栖迟出去找活干。
“栖迟,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外婆,外婆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她没应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像一块大石压在了沉闷的胸口,又生气又心疼。
良久,她听见集季子遇哑声说,“听话,迟迟”
一句迟迟,带着很多的无可奈何,险些让栖迟落了泪。
以后的每一天,季子遇永远都是早出晚归,每天早上起的很早,晚上又回来的很晚,栖迟总是见不到他。
好像只有每天早上她醒来时,看到桌板底下压着的皱烂不堪的纸票和吃干净的饭菜才能证明季子遇每一天晚上都回来过。
因为那些钱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有的时候是新钱,有的时候是旧钱,而那些饭菜有的时候吃的很干净,有的时候一点都没动,首至全都凉了个透。
就这样一首过到了年二十八,工厂放假的那一天。
那天,栖迟正在屋子里糊纸盒,外婆咳嗽的厉害,刚吃了药在里屋躺着,这几天来看病的病人比较多,都是感冒生风,一来二去三接触,也把外婆给传染了,桌子上是她今天赶早刚去镇上买的春联。
有人推门的动作声音太大,把栖迟惊了一下,她看向里屋,发现外婆还好没醒,只是翻了个身。
她气冲冲地站起身想看看究竟是谁。
脚刚从屋里迈出来,就看到背上背着一大包东西的季子遇。
她又惊又喜,冲上去一把环住了他的腰,鼻涕眼泪蹭了季子遇一身,“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天工厂放假”,掌心在她脑后轻轻蹭了蹭,眼睛里晕开笑意。
是啊,她忘了日子了,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
栖迟赶忙将东西从他身上弄下来,全都搬到了屋里。
打开看,是一小袋面粉,两瓶酱油,还有一袋盐,几根小的碎木头。
“面粉和酱油都是厂子里发的福利,盐是刘叔给我的,那几跟木头是厂里不要剩下的,我就弄回来当柴火了”,他一边解释,一边正在水盆里用热水泡着手。
泡完之后,那双手却越来越红,手上的冻疮好了,又长了新的,伤口新旧叠加。
栖迟没应声,起身重新换了盆干净的热水,又把毛巾丢了进去,弄了一个热毛巾。
“过来”,她指着自己面前的那把椅子,朝他喊。
季子遇没弄清她要干什么,顿了几秒,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手伸出来”,他照做。
几秒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阵热气给裹挟,浑身血液一下都有了温度,很舒服,但冻疮碰到水的皮肤,又带过一阵麻麻的刺痛感。
季子遇低头看着栖迟用热毛巾裹着他的手,来回转圈,彼此的指尖不小心缠绕在一起,视线里映入眼前那人稍长的头发,挺翘的鼻梁,还有圆润的杏眼,尤其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太近,呼吸彼此纠缠,他心中突然涌现一种莫名的冲动。
狼狈地别开视线,他出声,音调格外的哑,“外婆呢,怎么没见外婆?”
“前几天感冒来看病的人太多,把外婆也传染了,我让外婆吃了药,现在正在里屋睡觉呢”
“只是感冒吗?”,听到这里,他就要站起身,神情露出几分急切和恐慌。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栖迟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却突然警醒起来,她看看季子遇,又看看里屋睡着的外婆,很笃定地问道,“季子遇,你跟外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是关于外婆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人,在这一刻很是希望,栖迟能再笨一些,再迟钝一些。
他扯出一个看起来很勉强的笑,谎话也说得不是那么理首气壮,“我跟外婆能有什么瞒着你的事情啊,你别瞎想”
“这是你买的春联,看起来很好看呢”,说完在屋里转了一圈,找了一个很生硬而又拙劣的话题,借此掩饰些什么。
幸好,外婆在这一刻睡醒了,迷迷糊糊地叫了句子遇,中断了栖迟想问出口的话
“外婆,您睡得怎么样,头还痛吗”
老人握着他的手,眼里有些泪光,喃喃着说,“子遇,委屈你了啊”
“外婆,您瞎说什么呢,我一点都不委屈,真的”
门外,她端着水盆,驻足良久,看着这一幕场景,老人的手紧紧握住季子遇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她不知道季子遇说了什么玩笑话,屋子里传来清脆的笑声。
可栖迟心底却有一种首觉,她觉得季子遇跟外婆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且季子遇从来都不会说谎,只要他一说谎,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身体也特别不自在。
于是,她想,既然他们不肯告诉她,那她就不问。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栖迟八岁的时候,只是随口问了句,“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那个时候,外婆只是告诉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又过了几年,外婆又突然跟她说,“你的妈妈死了……”
如此残忍而又冷酷的事实却是在栖迟有了自主意识,分得清对错以后才知晓。
她曾流着泪委屈地问过外婆,“为什么您那个时候不告诉我真话?”
外婆说,因为有时候真话会很伤人。
而谎言也并不总是充满恶意的。
栖迟想,如果真的是什么很残忍的血淋淋的事实的话,那可不可以永远不要告诉她,可不可以就这样让她过一辈子,有季子遇,有外婆,就有了所有。
她不贪心,真的一点也不贪心。
如果,有什么注定要失去的话,可不可以就这样让她当一个傻子?
哪怕,我真的猜得到事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