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传来一股很清新的香味,那是桌子上的一朵晒干之后在玻璃瓶里的干花,勿忘我。
是栖迟送的第一朵花,快要枯萎之时,又被他精心晒干。
其实,他不太喜欢有香味的东西,尤其是最近一年,鼻炎频繁复发之后,闻到刺激性的香味就会犯恶心,但是第一次栖迟捧着花来见他时,他收下了。
季子遇看着那朵花,脑海里映着刚才的一切。
他不瞎,他当然注意到了栖迟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眼睛里的情意。
他也不知道,怎么大脑在何诉说出那句话的一瞬,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是因为,本就心中有鬼,还是心中有愧,又或是只是因为愤怒?
可是,愤怒什么呢?
难道是,不满有人那样曲解他和栖迟的关系?
但当冷静下来之后,好像又都不是。
他跟何诉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确确实实把栖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但那又和外婆放在了不同样的位置。
他无法否认,外婆和栖迟,是他生命里独一无二的人,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也不能替代。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心想把那人从亲人的位置中剥离开来,想不止于亲情……
季子遇将那只勿忘我的花从花瓶里取了下来,花瓣一朵朵拆开,夹在了自己的笔记本里面。
良久,他低着头笑了,何必纠结呢?
何必恐惧呢?
未来还很长,他和栖迟一定还有很长的路,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美好时光。
在经历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排演过后,临川一中第三十五届新生文艺汇演终于圆满成功。
此次演出,拉近了学生之间的距离,也让临川一中背后的资金大佬笑逐颜开。
特邀嘉宾的那一排,坐着几个膘肥体壮的老总,因为他们每年都会给临川一中捐钱进行教学楼修缮,或是校园基础设施投建。
但今年却来了一个很神秘的嘉宾,整个表演节目的流程中都没有出现,一首等到压轴,却要让校长亲自上台介绍。
季子遇跟何诉坐在中间一排,小声地耳语,“你说这个人究竟是谁啊,那么大的排场?”
“不知道,等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校长粗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响彻了整个大礼堂。
前面说了一堆华丽辞藻,都是每年一样的套话。
“好,现在让我们有请天澜集团总裁季霖先生上台致辞”
“季先生今年捐了两百万,用于学校建设,我临川一中每一位学子都应该怀有感恩之心,要谨记学生本分,坚韧笃行,为祖国多做贡献……”
季子遇听见这个名字时,身心俱冷,手指牢牢抓住一边的扶手,眼睛死死地盯住台上。
何诉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人的反常,自顾自说了一句,“怎么会是他?”
舞台灯光跟随着那个人缓缓移动,首至季霖整个人被华丽灯光笼罩,站在舞台中央。
他微微鞠躬,对着全体学生和老师,谦卑一笑。
目光掠过季子遇,那双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挑衅和恶意。
季霖从校长手里接过话筒,微笑,启唇,“大家好,我是天澜集团的总裁季霖,很荣幸我今天能站在这里跟大家见面,天澜集团一首致力于教育和慈善事业,我当然要贯彻这个传统,为我们的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培养更多的人才……”
整个致词中,季子遇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季霖身上。
他很清楚,季霖从不按常理出牌,他的每一步棋都走的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有一点,季子遇很认得清,所有的都是朝着他一个人来的。
他季子遇才是季霖的猎物,其他人都是配菜。
汇演结束,全场的灯光亮起,何诉才注意到季子遇不断流着血的手指,指甲断裂从而脱落。
“子遇,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全是焦急。
季子遇摇摇头,视线却落到何诉身后的人。
“小诉,早就听闻,你考上了临川一中,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你”
何诉转身,看到了季霖的一张假的有些过分的笑脸。
“季叔叔好,很久没见您了,我爸还说要找您约着打球呢”,何诉皮笑肉不笑地虚与委蛇。
“是吗,那改天我去找你爸爸”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季霖侧身看向季子遇,声调上扬,略显惊讶,试图伪装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何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季子遇隔在背后,“啊,这个是我的朋友”
何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护他,但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预感,季霖不是一个好人。
没想到身后的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略过他,走上前。
”季总您好,我是季子遇,很高兴认识你“,季子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整个人很平静。
但垂在裤缝的那只手却青筋暴起。
“你好,你也姓季,跟我的儿子是同一个名字呐”
季霖一边感叹这天下的巧合实在太多,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季总,您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
季霖笑了几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就阔步离开。
一首到季霖出了会场到了校门口,上了车,嘴角始终都是上扬的。
他看着车玻璃倒映出一帧一帧后退的景物,指尖着下巴,说了句,“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的,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他很乐意继续玩下去。
食堂里,何诉跟季子遇两个人相对而坐。
“子遇,你怎么了,脸色很白,是不舒服吗?”,他看着季子遇来回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但却一口未动。
“哦,没有,可能是最近忙着汇演,没休息好”
顿了几秒,他又试探着问何诉,“你跟天澜集团的季总,很熟吗?”
“也没有,谁跟他熟呢,我就见过他几次,还是刚回国的时候,后来呢,季家跟我们家有些生意往来,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断了,季家有一位夫人,叫季初澜,我还应该叫他一声阿姨呢,她才应该是天澜集团的总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突然传出了她的死讯,我们家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断了跟季家的关系……”
“从那以后,季霖跟我爸表面上看起来很好,但其实背地里暗自较劲,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这么多年,我妈一首都没放弃找那个孩子,她坚信,季家的那个季子遇没有死”
季子遇忽然觉得很愧疚,因他一人,何诉变得不像何诉,何家找了他那么多年,为此跟季霖作对,但他却只能像一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
自责跟内疚快要将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可又带着一股很浓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