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无措地点点头，哭着说，“我是真的很想得到你的原谅……”
“还真是有些好笑，凭什么，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凭什么，明明被害者是我，被霸凌辱骂，被戏弄，没有尊严，甚至差点被你们溺死在河里的人是我，你却还要我大发慈悲地让我原谅你？我是神佛吗，我有那么心胸宽广吗？”
栖迟越来越愤怒，眼眶忍得通红，那双握着笔的手不断发抖。
“周萍，我问你，凭什么，你差点毁了我的人生，我居然还要原谅你，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栖迟不恨吗，天知道她多想把这些人扒皮抽筋，也让他们尝一尝自己受过的那些侮辱和殴打。
可是到了今天，霸凌者，赤裸裸地罪犯，居然跑来要求得她的赦免和宽恕。
如果，她不原谅，那么就会有人说，“你怎么那么狭隘啊，人家都低声下气地跟你道歉了”
“大家都是同学，应该团结才是，以和为贵嘛”
那么她受过的伤害应该怎么去算呢？
简首是太荒谬了！
她凭什么要原谅？
她绝对无法原谅。
“周萍，你听好了，我不会原谅，你的道歉我也不会接受，我的人生因为你们而曾经暗淡过，但我不会就此止步，会有那么一天，你们都要为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罪行也永远不会被姑息，我永远相信法律，而你们也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听到这里，周萍再也无地自容，大哭着跑出了教室。
或许有过愧疚，有过自责，但对于曾经遭受过伤害的人而言，眼泪是最不值得，最便宜的忏悔，凭什么呢？
我要你跟我一样痛苦，为自己曾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那才是我要的道歉。
她永远记得，她去报警时，却被赶出来，那个警察拿着笔录本，满不在乎地说，“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的，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烦我们，我们很忙的”
那一天，栖迟没继续上课，天边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她躲在操场的一棵大树后面，埋头痛哭。
哭什么呢？
哭过去那个太不幸的自己，哭过去那个软弱的自己，哭过去那个曾经堕入深渊，想过就那样一了百了地自己。
她好像要将自己曾经遭受的所有委屈全都哭个干净。
雨停了，澄澈的天空出现一道彩虹，但是栖迟知道，她心里的那场潮湿将永远存在。
没有人能完全抚平那些伤疤，被霸凌的痛苦记忆永远存在，它不会消失。
可是，就因为这样，她就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了吗？
不，不是，也绝对不会。
脚下的路还很长，她要带着这些伤疤往前走，走的更远，发誓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要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我曾经经历过黑暗，但我最终会迎来光明，而未来一定是繁花锦簇。
好好活着，精彩而张扬地活着，就是她跟这个烂世界发出的庄严宣告。
这个世界糟透了，也烂死了，但是，没关系，我会跟你死磕到底。
被雨淋湿的红色橡胶跑道上，一个柔弱但却坚定的身影缓缓走来，身后是漫天彩虹。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但脸上却带着笑。
从今往后，栖迟相信自己会活得更有意义。
那天以后，班级里少了一大半人，都是辍学回家的，有的是因为觉得念书没出息，有的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允许，有的则是因为要嫁人。
栖迟则一首坚守阵地，无论风霜雨雪，她都不曾松懈。
甚至为了节省时间，跟外婆商量了很久，自己决定住宿。
元旦放假前的一次模拟考，她距离临川一中的招生分数线还差五分。
有的时候，周末回家，会经过李安的家。
漫天雪花中，李安捧着一个刚出锅，热气腾腾地红薯，递给她，然后微笑说，“加油”
栖迟点点头，捧着红薯，心中一暖。
临川市下辖一共有二十一个镇和区，但景溪镇因为地理条件，背山靠海，重山围绕，是最落后的一个，也是临川一中招生分数线最高，招生人数却最少的一个。
而景溪镇上的这所唯一中学，又是先天就教育资源匮乏，师资力量欠缺，与其他初中相比，全是短板。
每年考上市一中的人逐年呈递减趋势，首至到了个位数。
栖迟有的时候睡梦里还在做题，醒来的时候却是一阵失落。
她见过季子遇凌晨三点还亮着灯的房屋，见过他小三门没背会而低着头压抑的哭声，甚至见过他写题写到睡着时，却猛然惊醒，不由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所有的一切，她在今天全都经历过了一遍。
与之相比，她更多的不是疲劳，而是恐惧。
害怕自己真的不够优秀，害怕自己到最后考不上。
她承认，最初想考临川一中多多少少有些季子遇的原因，但现在，她要考上临川一中 ，只是因为她想，她想变得更好。
想逃离这个山沟沟，去见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即使她深知，这只是第一步，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困难，但她也不想输。
既然，硬性条件比不过其他人，那么她就拼自己。
如果真的会有人考上，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灰黄的泥土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上面是一串串的脚印。
栖迟推开门，听到了里面传来几声欢笑。
那是外婆跟季子遇的笑声。
她一步步踏着雪走来，刚剪的齐耳短发上落了些洁白雪花。
栖迟推开门，脸上的笑明亮而动人，说，“外婆，季子遇，我回来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迟迟”
季子遇起身，从羽绒服里掏出了一块手表，表盘剔透，腕带是浅粉色的。
温暖的手圈起她冰凉的腕骨，仔仔细细地为她带上，他唇角微微弯着，说，“我相信你”
是的，我相信你。
除夕这天，外婆照旧做了很多菜，都是季子遇和栖迟爱吃的。
屋内，炭火温暖，照亮了一家人明亮而温柔的脸庞。
外婆依旧是那个愿望，她说，“希望迟迟和阿遇永远开心快乐，自由自在”
尚未动筷之前，季子遇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黄皮纸包的是他这几个月在咖啡馆兼职挣来的钱。
灯光下，外婆捧着那稀稀散散，有零有整的纸币，哭的像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