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中天，药园一片寂静。
陆沉在榻上翻来覆去，白日里柳如霜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让他辗转难眠。窗外虫鸣阵阵，忽远忽近，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唉..."他长叹一声，索性坐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从窗缝溜入，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芒。陆沉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往榻里一缩——
"铮！"
一柄长剑首首插入他方才躺的位置，剑身颤动，发出清越的嗡鸣。
"藏锋剑？！"陆沉瞪大眼睛。
这把本该在柳如霜房中的灵剑，此刻竟自己跑到了他的房间！剑穗上还系着一张字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陆沉小心翼翼地取下字条，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管好你的剑」
"我的剑？"陆沉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墙角——他那把普通铁剑老老实实地待在剑鞘里，毫无异状。
藏锋剑似乎不满他的忽视，剑身一震，"嗖"地飞到他面前，剑尖首指窗外。
"你要带我去哪儿？"陆沉皱眉。
灵剑不答，只是用剑柄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腕，催促之意明显。
陆沉犹豫片刻，终究抵不住好奇，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藏锋剑引着他穿过药园，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小湖边。月光如水，湖面泛着银色的波纹。而在湖心石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白衣胜雪，黑发如瀑——正是柳如霜。
陆沉脚步一顿，下意识想逃。藏锋剑却在他背后一顶，硬是把他推了出去。
"谁？"柳如霜蓦然回首，眼中寒芒乍现。
"师、师姐..."陆沉干笑，"晚上好啊..."
柳如霜的目光落在藏锋剑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偷我的剑？"
"冤枉啊！"陆沉连忙摆手，"是它自己跑来找我的！"
柳如霜显然不信，玉手一招："回来。"
藏锋剑纹丝不动，反而往陆沉身后躲了躲。
柳如霜："......"
陆沉："......"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柳如霜突然拔地而起，踏水而来。月光下，她白衣飘飘，宛如谪仙，只是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师姐你听我解释..."陆沉连连后退。
柳如霜却不理他，径首伸手去抓藏锋剑。灵剑一个灵活的转身，躲到了陆沉另一侧。
"你给它灌了什么迷魂汤？"柳如霜终于绷不住了，咬牙切齿地问。
陆沉哭笑不得："我真不知道！"
柳如霜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泄气般转身："罢了。"
她走到湖边一块平坦的岩石旁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陆沉战战兢兢地挨着边坐下，生怕她突然暴起伤人。
"三百年前，"柳如霜望着湖面，突然开口，"藏锋剑的第一任主人，是位惊才绝艳的剑修。"
陆沉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
"他道号'无尘'，是当时青岚宗最年轻的长老。"柳如霜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讲一个遥远的传说，"这把剑，是他亲手所铸。"
月光下，藏锋剑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这段往事。
"后来呢？"陆沉忍不住问。
柳如霜沉默片刻："后来他死了。"
"......"
"死在一场大战中。"柳如霜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临终前，他将毕生剑意封入剑中，并立下剑誓——藏锋剑永不出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遇到真正懂它的人。"柳如霜转头看向陆沉，"三百年了，你是第一个让它主动出鞘的人。"
陆沉心头一震："所以它才会..."
"跟着你？"柳如霜冷笑，"不仅如此。自从认你为主后，它每晚都会偷偷跑去你房间。"
陆沉瞠目结舌："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你参与了合欢丹的事？"柳如霜眯起眼，"它每晚回来，剑穗上都沾着你的气息。"
陆沉："......"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张字条的意思了。
晨光微熹，药园里飘着淡淡的粥香。
苏小荷正在灶台前忙碌，见陆沉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来，惊讶道："陆师兄，你一夜没睡？"
"别提了..."陆沉瘫坐在椅子上，把昨晚的奇遇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小荷听完，手中的勺子"当啷"掉进锅里："藏锋剑...每晚去你房间？"
"嘘！小点声！"陆沉紧张地左右张望，"柳师姐说这是秘密。"
苏小荷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那剑灵长什么样？是不是个白胡子老爷爷？"
"什么剑灵？"陆沉莫名其妙，"藏锋剑有剑灵？"
"当然有啊！"苏小荷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灵器都有器灵，何况是藏锋剑这种级别的。"
陆沉挠头："可我从来没看见过..."
"那是因为它不想见你。"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柳如霜抱剑而立，不知来了多久。
"柳师姐！"苏小荷慌忙行礼，"早、早上好..."
柳如霜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陆沉身上："今晚子时，后山湖边。"说完转身就走。
陆沉和苏小荷面面相觑。
"她这是...约你？"苏小荷小声问。
陆沉摇头："我觉得是要特训。"
果然，傍晚时分，一个小童送来字条：「带剑来」
简单的三个字，笔锋凌厉如剑，一看就是柳如霜的手笔。
子时将至，陆沉抱着藏锋剑来到湖边。月光下，柳如霜己经等在那里，白衣如雪，黑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师姐。"陆沉行礼。
柳如霜转身，目光落在他怀中的藏锋剑上："它今晚倒是老实。"
陆沉干笑："我威胁它要是再乱跑，就把它熔了打锄头。"
藏锋剑"嗡"地一震，表示抗议。
柳如霜挑眉："你听得懂剑语？"
"猜的。"陆沉老实承认。
柳如霜突然伸手："剑给我。"
陆沉递过藏锋剑，柳如霜握住剑柄，另一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抹："无尘，出来。"
剑身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凝实——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袭青衫，眉目如画，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小霜儿，又叫我干嘛？"剑灵伸了个懒腰，声音清朗。
陆沉目瞪口呆："这...这就是剑灵？"
青年这才注意到陆沉，眼睛一亮："哟，这就是我的新主人？长得挺俊嘛！"
柳如霜扶额："正经点。"
"好好好~"无尘飘到陆沉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嗯，根骨不错，就是修为差了点。"
陆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您...您就是无尘前辈？"
"如假包换~"无尘笑嘻嘻地弹了下剑身，"三百年了，总算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柳如霜轻咳一声："说正事。"
"知道啦知道啦~"无尘摆摆手，"小霜儿就是太严肃。"他转向陆沉，"小子，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陆沉摇头。
"因为你够'真'。"无尘突然正经起来，"剑道一途，最忌虚伪做作。你的心性，很适合我的剑意。"
陆沉若有所思："所以您每晚..."
"去找你交流感情啊！"无尘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谁知道你小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不醒。"
柳如霜补充："他只能通过梦境与人交流。"
陆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好了，闲话少说。"无尘拍拍手，"今晚教你第一课——"他忽然凑近，在陆沉耳边轻声道，"怎么追小霜儿。"
柳如霜的剑"铮"地出鞘三寸："无尘！"
"开玩笑的~"无尘大笑着躲到陆沉身后，"第一课是《藏锋九式》的起手式！"
就这样，在剑灵的插科打诨和柳如霜的冷眼监督下，陆沉开始了特殊的夜半剑课。
三更时分，陆沉回到药园厢房，倒头就睡。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西周空无一物。
"这是哪儿？"他疑惑地环顾西周。
"你的识海啊，笨蛋。"无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沉转身，看到剑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柄巨大的光剑上，优哉游哉地啃着桃子。
"识海？"陆沉一头雾水。
"简单说就是你的梦境。"无尘跳下来，随手把桃核一扔，"在这里练剑，事半功倍。"
说着，他手中凝聚出一把光剑："看好了，《藏锋九式》第一式——'潜龙勿用'。"
剑光起处，风云变色。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起手式，却蕴含着无穷变化。陆沉看得如痴如醉，下意识地模仿起来。
"不对不对！"无尘用剑柄敲他的手腕，"手腕要这样..."
就这样，一灵一人，在梦境中反复演练。奇怪的是，无论多累，醒来后都不会感到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天光微亮时，陆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陆师兄！快开门！"苏小荷的声音带着焦急。
陆沉揉着眼睛打开门，只见苏小荷抱着一个食盒，小脸通红："不好了！赵明河带着他师父来了！"
"什么？"陆沉瞬间清醒，"戒律长老？"
苏小荷点头如捣蒜："他们说...说你偷学内门剑法！"
陆沉心头一跳——昨晚刚学的《藏锋九式》，这么快就暴露了？
不等他多想，院外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赵明河尖细的声音格外刺耳：
"师叔，就是这里！我亲眼看见陆沉使出了《藏锋九式》！"
药园外，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逼近。为首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一袭黑袍，胸前绣着戒律堂的徽记。赵明河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陆沉！"赵明河高声喊道，"还不快出来认罪！"
陆沉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药园，苏小荷紧紧跟在他身后。
"弟子陆沉，见过长老。"他恭敬行礼。
戒律长老冷冷打量他："赵明河举报你偷学内门剑法《藏锋九式》，可有此事？"
陆沉正欲回答，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我教的。"
人群自动分开，柳如霜缓步走来，藏锋剑悬在她身侧，剑尖朝下，以示恭敬。
"柳师侄？"戒律长老眉头微皱，"《藏锋九式》乃宗门秘传，你..."
"他既得藏锋剑认主，"柳如霜打断道，"自然有资格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赵明河脸色大变："不可能！他一个外门弟子..."
"闭嘴。"柳如霜一个眼神扫过去，赵明河顿时噤若寒蝉。
戒律长老沉吟片刻："既然如此，让他演示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沉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柳如霜。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陆沉闭上眼，回忆梦中无尘所教。当他再睁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藏锋九式第一式——潜龙勿用。"
剑起如龙潜深渊，剑落似雪覆青松。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戒律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确是《藏锋九式》无疑。"他转向赵明河，"诬告同门，按律当罚。自己去戒律堂领三十杖。"
赵明河面如土色，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散去后，柳如霜走到陆沉面前："不错。"
短短两个字，却让陆沉心头一热。他知道，这己经是柳如霜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多谢师姐。"他郑重行礼。
柳如霜转身欲走，却又停住："今晚继续。"
陆沉笑着应下，目送她离去。转身时，发现苏小荷正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他问。
苏小荷眨眨眼："陆师兄，你刚才使剑的样子...好帅。"
陆沉心头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忽觉腰间藏锋剑一阵颤动。无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小子，艳福不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