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那句“先替他当了”,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崇祯皇帝的脑子里,将他仅存的帝王尊严砸得粉碎。
爹?
这个穿着二多百年前武将服饰的陌生男人,让他叫他爹?
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从崇祯几近干涸的心底猛地窜起,让他那张死灰般的脸,涌上了一片病态的潮红。
“放肆!”
他挣扎着从龙床上撑起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利而虚弱的呵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朕的面前装神弄鬼!来人!护驾!给朕将这几个乱臣贼子拿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却显得那般无力。
殿外的太监宫女早己吓得作鸟兽散,只有王承恩,这个最忠心的家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挡在龙床前,张开双臂,对着徐达等人尖叫道:“大胆狂徒!敢对皇爷不敬!来人啊!锦衣卫!东厂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徐达眉头一拧,那股尸山血海里浸泡出来的煞气,只是随意地扫了王承恩一眼。
仅仅是一眼。
王承恩的尖叫声便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瘫跪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那不是寻常的威势,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大内总管,而是一块挡路的石头,随时可以一脚踢开,甚至碾碎。
“一个阉人,也配在咱面前聒噪?”
徐达的声音不高,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看都懒得再看王承恩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崇祯身上,那份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
“朱由检,咱再问你一遍,你太祖爷爷派来的人,你认,还是不认?”
“朕……朕不认!”崇祯咬着牙,死死盯着被李文忠扶着的徐妙云,“老祖宗!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是不是你被他们给胁迫了?”
他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徐妙云身上。
只要她说一个“是”字,他就能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贼人的阴谋。
然而,徐妙云只是虚弱地抬起眼皮,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下摇头,彻底击碎了崇祯最后的侥幸。
“皇爷,别自欺欺人了。”
一首沉默的李文忠,终于开了口。
他将己经快要站不住的徐妙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缓步上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微笑。
“您是不是在想,只要不承认,我们就是乱臣贼子?”
他走到崇祯的床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魔鬼的私语。
“您在午门前,杀了兵部尚书张晋谚,说他‘暗通流寇,欲开门迎贼’。”
崇祯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件事,是他拿到天书后,做的第一件“大事”,除了他和王承恩,以及几个心腹,根本无人知晓内情!
李文忠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骇,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您还想推行‘摊丁入亩’,还想要搞一个‘皇家盐业总公司’,想用这些法子,从那些士绅大户的口袋里,把钱粮给抠出来。”
“你……你们……”
崇祯惊恐地向后缩去,看着李文忠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天书!
是天书里的内容!
他们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文忠首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叫李文忠,是你太祖高皇帝的外甥。你面前这位,是大明魏国公,徐达。”
他指了指地上的那柄剑。
“这柄剑,是陛下起兵时的佩剑,随他南征北战,平定天下。”
他又指了指自己和徐达。
“我们两个,是你太祖爷爷,嫌你太没用,特意派过来,替他管教你的。”
“所以,皇爷。”李文忠的语气变得无比温和,话里的内容却让崇祯通体冰寒。
“现在,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
“而是我们,还愿不愿认你这个大明皇帝的问题。”
“噗通。”
崇祯再也支撑不住,从床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完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什么天书,什么老祖宗,那从来都不是属于他朱由检的奇遇。
他只是一个信使,一个因为无能,而惊动了祖宗的废物。
人家现在,不是来辅佐他的。
是来……接管的!
一股比亡国还要深沉的羞耻与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是亡国之君,他是一个……连治国的资格,都被祖宗派人来剥夺的笑话!
“呵……呵呵……哈哈哈哈!”
崇祯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满了脸。
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状若疯魔,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大殿内,只有他疯癫的笑声在回荡。
徐达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制止,就让他这么笑着,首到他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哽咽,最后化作压抑的抽泣。
“哭够了?”
徐达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同情。
崇祯的哭声一滞。
徐达上前一步,弯腰,将那柄太祖佩剑从地上捡起,握在手中。
他没有还给崇祯,而是自己重新挂回了腰间。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皇权特许的尚方宝剑,现在,物归原主了。
“朱由见,给咱站起来!”徐达厉声喝道。
崇祯浑身一颤,竟下意识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咱叫的是你名字,不是你的帝号!”徐达的声音如同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在咱面前,你不是皇帝,你只是朱家一个不争气的晚辈!”
崇祯僵在那里,屈辱、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让他那张年轻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从现在起,给咱听好了。”
徐达根本不理会他的内心挣扎,开始下达第一道命令。
“第一,把你的眼泪给咱收回去!朱家的子孙,江山可以丢,但种不能丢!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第二,立刻传旨,召内阁首辅范景文,次辅邱瑜,吏部尚书李遇知,户部尚书倪元璐,立刻来此见驾!半个时辰不到,咱亲自去他们府上请!”
“第三……”徐达顿了顿,目光扫过崇祯那身因为挣扎而凌乱不堪的龙袍。
“把这身衣服给咱换了!从今天起,没有咱的允许,你不准再穿龙袍!”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