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顶的钢筋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呻吟,那声音如同利剑般首刺顾明渊的耳膜,他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防化服里,细密的汗珠顺着脊椎蜿蜒往下淌,那触感就像一条冰冷的小蛇,在腰际洇出一片湿热。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六年前在消防学院训练的场景,张教官用铁棍敲着模拟墙,那清脆的敲击声回荡在耳边,说"承重结构裂到五厘米,就是死神在敲门"。
此刻,这面墙的裂缝足有三根手指并起来宽,墙皮簌簌掉落,像有人在头顶撒碎砖,那细碎的声音好似无数小石子砸在地上。
"液压顶到位没有?"他扯着领口的麦克风,声音被面罩闷得发瓮,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急切。
孙技术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钻出来,带着颤音:"东南角...东南角有个检修口,可能通着3号罐!"顾明渊转头看向那个方向,暗黄色液体正顺着墙缝往下淌,那液体的颜色就像陈旧的铁锈,在地面积成小滩。
刺鼻的气味像烧糊的橡胶混着铁锈,首往防化服的密封胶条里钻,让他的鼻子一阵酸涩。
"老顾!
裂缝又宽了!"郑凯的声音突然拔高,顾明渊抬头的瞬间,看见墙顶的水泥块"轰"地砸下来,巨大的声响震得他耳朵生疼。
他本能地扑向最近的队员,战术靴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划破空气。
水泥块砸在他后背的位置,震得防化服里的护具硌得生疼,耳边响起队员的惊呼:"队长!"
"没事。"他撑着膝盖站起来,面罩上的白雾被呼吸搅得更浓,眼前一片模糊。"都按分组来,一组撑墙,二组跟我找泄漏点。
孙技术员,你带路。"孙技术员缩着脖子往前挪,防化服的裤脚沾着湿滑的液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发出“哧溜”的声响。
顾明渊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暴雨夜——林晚秋的急救箱带子断了,他背着她跑过三条街去急诊室,她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砸在他后颈上,凉丝丝的,和此刻后背的疼倒有几分相似。
"就...就在这儿!"孙技术员的手指戳在一面斑驳的铁板上,铁板边缘的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锈迹,那锈迹就像一片片干涸的血迹。
顾明渊用战术刀撬了两下,铁板"吱呀"一声裂开条缝,暗黄色液体"嘶"地喷出来,在空气中凝成淡绿色的雾,那雾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他后退半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面罩里格外清晰——这毒气要是扩散到居民区,后果不堪设想。
"小周,调堵漏胶来!"他摸出强光手电往缝里照,看见里面的管道接口处有道半指长的裂痕,"孙技术员,这个接口型号是多少?"孙技术员凑过来,眼镜片上蒙着雾气,他用防化手套抹了两把:"是...是DN50的,去年检修时换过垫片..."话音未落,墙里传来"咔嚓"一声,比之前更闷更沉,顾明渊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是钢筋断裂的声音。
"撑墙的人再加把劲!"他吼了一嗓子,转头对二组队员说,"小李,你扶着孙技术员;老张,拿堵漏胶准备。"堵漏胶的金属管在他手里沉甸甸的,挤出来的瞬间散发出刺鼻的化学味,混着毒气的酸臭首往鼻腔里钻,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屏住呼吸,把胶均匀抹在裂痕周围,手指刚离开,墙又震了一下,胶被震得往下淌,在管壁上拉出细长的丝,那丝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再来一遍!"他抹了把面罩内侧的雾气,第二次挤胶时特意压得更实,"老张,拿夹具固定。"夹具扣上的瞬间,液体不再往外喷,只顺着夹具边缘缓缓渗。
顾明渊盯着手表,数到第十秒,渗出的液体终于停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护具己经被水泥块砸出个凹痕,硌得肩胛骨生疼。
"毒气浓度下降了!"小周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带着点破音,"指挥车监测到外围降到安全值了!"队员们的欢呼混着液压顶的操作声涌进耳朵,那欢呼声和操作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胜利的赞歌。
顾明渊摘下面罩,夜风吹得脸上的汗发凉,那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顾明渊离开弥漫着刺鼻气味的事故现场,一路小跑向三百米外的医疗点帐篷,周围的空气逐渐从充满化工原料的味道变得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脚下的地面也从满是碎片和湿滑液体变得相对干净起来。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林晚秋的。
医疗点的帐篷在三百米外,橘色灯光像颗温暖的小太阳。
林晚秋的白大褂沾着血渍,正弯腰给郑凯换纱布。
郑凯的腿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见她抬头,咧嘴笑:"林医生,我这伤要是留疤,老顾得请我吃十顿烧烤。"林晚秋没接话,指尖轻轻按了按绷带边缘,郑凯倒抽口冷气:"嘶——轻点啊!"
"伤口愈合得不错。"她扯下橡胶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金属桶发出"当啷"一声。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小周的声音:"医疗点注意,救援组正在回撤,无新增伤员。"她的手顿了顿,手套的指尖还沾着碘伏的黄渍,在灯光下亮得刺眼。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混杂着防化服的摩擦声。
林晚秋抬头,看见顾明渊的身影映在帐篷布上,身影比记忆里更挺拔些,却又带着点疲惫的佝偻。
她站起来时撞翻了椅子,塑料椅"哐当"倒在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
顾明渊掀开门帘的瞬间,她扑过去,带着消毒水味的白大褂蹭着他防化服的前襟。
"你后背的护具凹了。"她的声音闷在他颈窝,手指隔着防化服摸到那个凹痕,"疼不疼?"顾明渊低头,看见她发顶的小卷毛,和六年前在急诊室值夜班时一模一样。
他搂紧她,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不疼。"
"老顾!"郑凯在帐篷里喊,"林医生的椅子倒了,你俩能不能先扶一下?"队员们的笑声像潮水般涌过来,林晚秋这才发现自己撞翻了椅子,耳尖发烫,正要退开,顾明渊却抱得更紧了些。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一片喧闹里格外清晰。
顾明渊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
他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带着火气,隐隐约约飘进林晚秋耳朵里:"明渊,你又为了救人不接电话?
上次说的事,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个准信?"
林晚秋松开手,后退半步。
林晚秋听到顾明渊的邀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想起过去的种种,有甜蜜也有痛苦,望着顾明渊充满期待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再次走进他的家庭,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刚刚经历了危险又如此真诚地邀请自己,她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顾明渊对着手机"嗯"了两声,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脸上。
夜色里,他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细汗,像落了层星子,突然想起六年前分手时她说的"我最怕等不到你",此刻他攥紧手机,轻声说:"妈,我晚点回家跟你说。"
挂了电话,顾明渊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远处传来消防车归队的鸣笛,在夜空里拉成长长的尾音。
林晚秋望着他被烟熏黑的脸,突然笑了:"顾明渊,你该去洗把脸了。"
"好。"他应着,却没动,"等会儿跟我回家?
我妈...最近总念叨想见见你。"
林晚秋的笑容顿了顿,远处化工厂的警灯还在闪,红光映在她眼底,像团跳动的火。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夜风卷着青草香吹过来,顾明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了。
手机在他口袋里又震了一下,他知道是母亲发来的微信,不用看也知道内容。
但此刻他望着林晚秋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风雨,都该两个人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