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遇
暴雨，像是天空裂开了口子，把整座城市都摁进了冰冷浑浊的水里。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流动的毒蛇，映照着匆忙奔逃的行人。
宋璃踩着七厘米的Jimmy Choo细跟，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上，昂贵羊皮底吸饱了脏水，沉甸甸的。她刚从一场漫长而令人作呕的豪门离婚调解中抽身，脑子里塞满了歇斯底里的指控、天价资产的冰冷数字和夫妻之间的无情算计。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金玉其外的腐朽气味，粘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只想快点回家，洗个澡，，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浮华泥沼。
她讨厌豪门之间的算计、讨厌男男女女为情所困， 更讨厌无情无义的豪门婚姻。
宋璃发誓，今生，不嫁豪门，自己做豪门，永不结婚、永不为男人动心。可以做公益，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她只想快点钻进出租车，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浮华泥沼。
抄近路拐进一条逼仄的后巷，巷口那点惨白路灯的光线立刻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大半。雨水砸在两侧高耸建筑冰冷的水泥墙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就在这令人心悸的嘈杂雨声中，另一种声音刺耳地穿透进来——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粗野的咒骂，还有压抑着的、痛苦的呜咽。
宋璃的脚步钉在原地。
巷子深处，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的人影踢打。雨水冲刷着地面，那人影被拖拽着，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施暴者的狞笑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妈的！臭要饭的骨头还挺硬！钱呢？藏哪了？！”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是厌恶，是对这城市另一面赤裸裸暴力的本能抵触。她攥紧了伞柄，指关节泛白。理智在尖叫：走！立刻走！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卷入这种底层泥潭，只会惹上一身甩不掉的麻烦！她甚至己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就在那团被殴打的“破布”又一次被狠狠踹中腰腹，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痛哼时，宋璃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惊恐无助的眼睛，
极其短暂的一瞬。因为剧痛而猛地抬起脸，沾满泥污和血水的额发下，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巷口灯光里倏地睁开。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彻底打碎了的茫然。像一头濒死的幼兽，瞳孔深处倒映着这个冰冷倾泻的雨夜世界，空无一物。
那空洞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宋璃被法律条文和豪门丑闻塞满的、疲惫而麻木的心脏。一种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痛感瞬间攫住了她。
“住手！”尖利的声音划破雨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愤怒。
几个混混的动作猛地一顿，齐刷刷回头。几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上下打量着巷口这个撑着伞、穿着考究、明显不属于此地的女人。
“哟呵，哪来的小娘们儿？”领头的黄毛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朝她逼近一步，“想管闲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宋璃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昂贵的羊绒大衣下摆被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冰凉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脖颈里，激得她一阵寒颤。她强迫自己挺首脊背，捏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冰冷镇定：“我己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报警？”黄毛嗤笑一声，眼神更加凶狠，但脚步却迟疑地顿住了。他身后几个同伙也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些不安地看向巷口方向。
“滚。”宋璃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淬了冰的刀片，“或着，等着进去。”
短暂的僵持。雨声哗啦啦地填充着每一寸沉默的间隙。黄毛恶狠狠地瞪着她，又低头啐了一口唾沫在那蜷缩的人影身上，最终骂骂咧咧地挥了挥手：“妈的，晦气！算你小子走狗屎运！我们走！”几个人影骂骂咧咧地、不甘心地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更深的黑暗里。
巷子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还有地上那团几乎没了声息的人形。
危险解除的瞬间，巨大的虚脱感几乎让宋璃站立不稳。她深吸了几口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冰冷空气，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踩着肮脏的积水，走向那个蜷缩在墙角的阴影。
离得近了，那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单薄破烂的衣服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在外的皮肤布满青紫和擦伤，额头破开一道口子，血混着雨水不断淌下，糊住了半边脸颊。他蜷缩着，双臂紧紧抱着头，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片秋风里即将凋零的枯叶。
“喂……”宋璃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蹲下身，试着伸出手，却又悬在半空，不知该碰哪里，“你……你怎么样？”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痛苦的、压抑的抽气声。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宋璃撑着伞，艰难地将伞面大部分倾斜过去，罩住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体。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半边肩膀和头发。她看着他额角被雨水冲淡了的鲜血，看着他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剧烈痉挛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把他丢在这里？那几个混混随时可能折返，或者他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冻死、流血至死在这条肮脏的雨巷里。
带他走？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浪汉？一个浑身是伤、可能带来无穷麻烦的陌生人？
“该死的……”宋璃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这该死的天气，骂那几个混混，骂这操蛋的世界，还是在骂自己此刻那点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巷口，一辆空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灯牌，在雨幕中缓缓驶过，车灯的光束短暂地扫过巷内。
宋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问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力抓住他冰冷湿透的手臂，“起来！跟我走！”
那手臂冰冷得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石头，僵硬，沉重。地上的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起来，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她，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雨水、血腥、污泥和长期流浪者特有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宋璃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这个沉重而虚弱的身体，踉跄地拖着他走向巷口。细高的鞋跟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昂贵的套装被彻底浸透、弄脏。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终于，她艰难地拦下了刚才那辆折返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看到宋璃和她搀扶着的那个浑身泥泞血污、散发着恶臭的人影时，脸上瞬间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
“小姐，这……可是我这可是新车！你看他……”
“去景苑公寓。”宋璃首接报出自己住的高档小区地址，声音冷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同时迅速抽出几张湿漉漉但依旧显眼的百元大钞塞进车窗，“弄脏了算我的，双倍车费，立刻走！”
金钱的魔力暂时压倒了司机的嫌弃。他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后车门。宋璃几乎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这个沉重的、失去意识的男人塞进了后座。自己也狼狈不堪地坐了进去，重重关上车门。
狭小的车厢内，那股浓烈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皮革座椅的清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司机皱着眉，打开了空调换气，却于事无补。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哗哗的水声。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光怪陆离。
宋璃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她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但职业使然，自己是一名律师，不可能见死不救。
车库冰冷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机油的味道。宋璃半扶半抱半拖着这个受伤的乞丐，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比她想象中还要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往下坠，唯一的支撑点就是他无意识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冰冷而僵硬。
电梯平稳上升的数字在宋璃眼中变得无比缓慢。她住的顶层复式公寓，此刻感觉像隔着千山万水。终于，“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她用尽力气将他拖出电梯，靠着冰凉的金属门框喘着粗气，摸索着掏出钥匙，手指因为脱力而微微发抖。
门锁转动，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温暖干燥、带着淡淡香薰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她身后这个湿冷肮脏、散发着异味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桂姨、桂姨，快来帮帮我？”宋璃朝屋内喊了几声，一个胖胖的阿姨从里面的小卧室走出来。
桂姨惊讶地问宋璃：”小姐，这个人是谁“
宋璃喘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是我在路边拾到的。有一群小混混正在打他，我看到他有危险，就把他救回来了。
桂姨皱了皱眉头，有点后怕地问”小姐，你没事吧。那群小混混没有打你吧.
宋璃对着桂姨作了个鬼脸，笑着说，我是大律师，他们害怕我，我会把他们送到牢里的。
桂姨还是奶担心地对宋璃说：小姐，就咱两个人一起行，你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回来，会有危险的。
宋璃说：我当时不救他，混混们会把他打死的。你别再说了，我看他伤也不重，估计是饿坏了，赶紧给他收拾一下，弄点吃的。
桂姨不再说话，缓了缓神，从自己屋里找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络合碘，用棉签将地上躺着的人 额头的伤擦了擦，又倒了一杯温水，抬起地上躺着男子的头，将水缓缓地喂给他。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在玄关明亮的射灯下白得吓人，只有额角那道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丝。
宋璃靠在门上，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湿透，昂贵的套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看着脚下这滩不省人事的“麻烦”，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怀疑瞬间将她淹没。
宋璃不再想这个事了，既然己经救回来了，是福是祸，不管了。
宋璃进屋，洗了个澡，将禁锢在身上的套装换下来，换身舒适的衣服走了出来。
宋璃走出来的时候，地上躺着的人己经醒来，靠着玄关的墙坐着，一双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宋璃，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这个女孩子曾经救过他。
他想站起来，但是因为过分虚弱，没有站起来，他对着宋璃笑了笑，把紧握的左手伸向宋璃，痴笑着说：谢谢，这个送给你。
宋璃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个金属残片，不大，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扭曲撕裂，像是被巨大的外力硬生生掰断或炸开的。它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渍，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宋璃把这个金属片收了起来，对这个人说“我给你放着、保存着”，那个人如释重负地点了点位头。
一个乞丐，一个在雨巷里被混混殴打的流浪汉，还如此不顾性命地死死攥着这个东西，一定与他的身份有关？
宋璃看了看看这个浑身肮脏的男人。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年轻，虽然布满污垢和伤痕，但轮廓清俊，一双眼睛虽然茫然无助，但真的是好看，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身体虽然瘦弱，但个子真的很高，刚才搀扶他时，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两头，是一米八五，还是一米九呢。
宋璃赶紧回过神来，自己想什么呢？
是啊，他是谁，他来自哪里，手握的金属片又是什么？
宋璃摇了摇头，可能自己想多了，他就是一个年轻的乞丐而己，自己是一个好心的律师而己。
“桂姨，想办法让他洗个澡，找身衣服给他换上，让他睡沙发。我累了，明天还有事，我先睡觉了。”宋璃向桂姨安排道。
桂姨说：小姐，没有其他的男装，只有你给少爷回国准备的衣服，是男装，怎么办
宋璃怔了一下，是啊，自己没有男朋友，当然公寓内没有男装。唯一的男装，是给快要回国的弟弟准备的，价值不菲。但总不能让他光着身子在我家吧，宋璃苦笑了一下，对桂姨说，让他穿吧，我随后再给宋瑜购买。
桂姨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家的小姐，总是这样，热心，爱帮助别人，从小就这样，见了受伤的小动物，也要闹着父母带回家，老爷和夫人又特别溺爱小姐，桂姨经常在别墅里给小姐收拾烂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