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骤然收紧。
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连烛火都为之一滞。
"我给出的条件,你让我一退再退——"
扇面猛地合拢,在凝滞的空气中劈出尖锐的爆鸣,惊起窗外一只夜栖的寒鸦。
"不可能!"
他忽然换了个坐姿,玄色锦袍在紫檀椅上铺展开来。
此刻的唐渊脸上再无半分笑意,修长的手指交叠抵在下颌,静静等待着谢远仲的回应。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楼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击瓦片的声音衬得室内愈发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谢远仲的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如同他腰间墨羽剑的剑刃。
他垂眸望着剑鞘,指尖无意识抚过上面繁复的纹路。
"这样。"他突然抬眸,眼底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我现在还没有邱娅的下落。"
墨羽剑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发出轻吟,剑鞘与腰带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此期间各凭本事。等我找到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苦涩,"我只会保护她,不对你们的人出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每个音节都带着压抑的颤抖。
"怎么样?"
唐渊忽然低笑起来。
他慢悠悠用扇尖挑开茶盘里倒扣的青瓷杯,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荡出涟漪,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可以。"
茶香氤氲中,他话锋突然一转,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不过——"
嵊逢扇"唰"地指向谢远仲心口,扇骨末端弹出一寸泛着蓝芒的尖刺,在烛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外加一个竹桑剑士的承诺。"
见对方瞳孔骤缩,他笑着收回凶器。
"放心,与此事无关,也不会为难你。"指尖轻抚过扇面上精致的山脉绣线,语气忽然变得轻柔,"毕竟..."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唐渊半边脸埋入阴影,只余半边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他俯身时,腰间的银链坠饰发出细碎声响:"江湖顶级剑客的人情..."
扇面掩住上扬的唇角,只露出一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呵呵..."
——————————
唐渊与谢远仲谈完话后,转身离开樊祈楼,夜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冷峻。
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石阶,沾了些许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他手中握着合拢的嵊逢扇,扇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指尖无意识地着扇面上精致的山脉绣线,显然仍在思索方才的谈判。
夜风掠过回廊,惊起檐角悬着的青铜铃铛。
几缕未束好的发丝从玉冠中逃逸,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
就在这清脆的铃声中,前方回廊转角处传来细碎的私语,瞬间打破了他思绪的沉静。
"整整十八朵......"
"阁主平日最珍视这些......"
"若是被发现了......"
淡紫色的纱裙在朱漆廊柱间若隐若现,几名婢女挤作一团。
最年幼的那个正拼命绞着手中的素绢帕子,纤细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月光透过她们颤抖的肩头,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剪影,宛如一群受惊的雀鸟。
"小绿。"
折扇"啪"地合拢,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廊下的私语戛然而止。
一只描金灯笼应声落地,滚动的火光在青石板上画出焦灼的轨迹。
被点名的婢女浑身剧颤,淡紫色的裙裾在转身时缠住了脚踝。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唐渊跟前,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间银簪坠地的脆响在夜色中格外刺耳:"阁...阁主恕罪..."
月光从唐渊身后倾泻而下,将他的面容藏在深深的阴影里。
唯有腰间悬着的那枚羊脂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与他此刻周身散发的寒意形成诡谲的对比。
他微微俯身,锦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流转:"发生了什么?"
小绿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她能感觉到身后同伴们屏住的呼吸,以及自己剧烈到疼痛的心跳。
喉间像是堵着团棉花,所有辩解都在那道视线下化为灰烬。
"看来是我平日太过宽厚了。"折扇顶端轻轻挑起婢女的下巴,冰凉的扇骨贴着她颤抖的肌肤,"嗯?"
这个带着上扬尾音的单字让小绿如坠冰窟。
她太熟悉这种平静下的风暴。
去年冬日那个打碎琉璃盏的侍女,此刻还在刑堂地牢里养着冻伤的腿脚。
"香石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西角花圃......"
破碎的语句突然化作崩溃的哭腔,"折了十八朵!奴婢们连夜抢救,可花茎都..."
话音未落,玄色锦靴己重重踹在她肩上。
小绿撞上廊柱,散落的发丝间渗出猩红的血丝。
"废物!"
向来清润的嗓音撕裂出狰狞的怒意,惊得满园花木都似在瑟缩。
唐渊甩袖震落沾染的血珠,那些殷红的圆点在他脚边排成诡异的阵列。
跪伏的婢女们,连啜泣都死死咬在齿间。
"连几朵花都照看不好..."他忽然轻笑出声,折扇轻敲掌心,"莫非觉得我近日太过仁慈?"
这句话比方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
小绿挣扎着重新跪首,嘴角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她不敢抬手去擦,只能任由那滴血落在淡紫裙衫上。
唐渊己转身走向月洞门,袍角翻卷间带起凌厉的风声。
沿途的宫灯被劲风扫得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扭曲。
在即将没入阴影前,他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刑堂二十藤鞭。"
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仿佛方才的暴戾只是众人的幻觉。
"若是再犯..."
折扇"唰"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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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浸润在月华下。
数百朵白色香石竹舒展着层叠的花瓣,每片边缘都沁着淡淡的蓝晕,远望如初雪覆地。
夜风过处,整片花海便泛起柔白的涟漪。
然而在西角阴影处,十八株折断的花茎以诡异的姿态匍匐在地。
它们的花苞尚未完全绽放就己枯萎,原本洁白的花瓣呈现出腐肉般的褐黄色。
残败,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