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仲的剑尖纹丝不动地抵在唐渊咽喉处，墨羽剑的寒光在昏暗的拍卖厅内格外刺目。
剑身上流转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青色的衣袂无风自动，那双比剑锋还要冷冽的眼睛，泄露着压抑的杀意。
唐渊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狡黠，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此刻被利剑所指的不是自己。
他轻轻挥了挥没有拿扇子的左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刹那间，原本散落在樊祈楼各处的云玟阁护卫立刻行动起来。
这些身着暗纹锦袍的武者训练有素，行动间不带半点声响。
他们穿梭在宾客之间，动作干脆利落却不失礼数。
"这位爷，请。"
一名护卫单手虚引，另一只手己经不容拒绝地扶上了一位客人的手肘。
"可是我的——"
"您的物品会原封不动送到府上。"
护卫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楼内的骚动很快平息。有人还想争辩几句，却在看到护卫腰间若隐若现的云纹令牌时噤若寒蝉。那是云玟阁最高级别护卫的象征，每一个都是能在江湖上独当一方的高手。
"诸位贵客，今日拍卖会暂告一段落。"站在门口的白发管事拱手作揖，声音洪亮却不刺耳，"为表歉意，云玟阁将奉上'清心丹'一枚，聊表心意。"
大门在众人身后缓缓合拢，厚重的檀木门栓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紧
接着，楼内数十扇雕花木窗被一一关闭，绣着金线的窗帘垂落，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原本灯火通明的拍卖厅，此刻只剩下几盏孤灯摇曳，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拉得老长。
樊祈楼外，被请出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怎么回事？正看到精彩处呢！"
一个锦衣少年跺脚抱怨，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旁边蓄着山羊胡的老者眯起眼睛："年轻人，没看出来吗？这青霜剑根本就是个饵。"
"以青霜剑为饵，"不远处一位背着铁伞的江湖人冷笑一声，"设局引竹桑剑士现身。云玟阁这手笔，啧啧..."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云玟阁阁主唐渊，江湖人称"挟枫君"，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请君入瓮的把戏。
"可谢远仲不是好惹的啊..."有人小声嘀咕。
这句话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数月前那场血战的消息早己传遍江湖——谢远仲与寂明法师联手，仅凭二人之力就让辛家与蚀月派溃不成军。
传闻谢远仲在那一战中融合了《风谣诀》残卷。
更可怕的是，据说那一战结束后，谢远仲独自站在尸山血海中，墨羽剑上的血足足流了三个时辰才尽。而他现在就站在樊祈楼内，剑指唐渊...
想到这里，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仿佛那栋雕梁画栋的楼宇随时可能被剑气撕成碎片。
"散了散了。"铁伞客挥挥手，"这种热闹，有命看没命享啊。"
众人这才悻悻散去，但谁都没有真正离开。
三三两两地躲在街角巷尾，时不时偷瞄一眼那座此刻安静得诡异的樊祈楼。
而只有黑袍老者伤心着：“我的剑......”
差一点他就可以带走了，但是现在也没胆子找唐渊要。
樊祈楼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渊缓缓收回嵊逢扇，象牙扇骨合拢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大厅内格外刺耳。
他后退一步，锦靴踩在散落的拍卖名录上，鎏金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唐渊的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锋芒。
他步伐从容地向后退去，宽大的锦袖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暗绣的云纹在残存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谢远仲见状手腕一翻，墨羽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剑刃归鞘时发出清越的铮鸣，余音在大厅内久久回荡。
侧门的珠帘突然无风自动，西名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婢女无声地鱼贯而入。
她们脚步轻盈得仿佛不沾地，行走时裙裾不起半点涟漪。
为首两人抬着一张紫檀木圈椅，椅背上精雕着繁复的流云纹饰；后面两人手捧鎏金茶盘，盘中青瓷茶盏蒸腾着袅袅热气，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唐渊并未回头，只是优雅地向后一倾，正好落入婢女适时推来的座椅中。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檀木纹路。
谢远仲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当婢女将另一张座椅摆到他身旁时，他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并未入座。
青衫下摆无风自动，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再度暴起。
"很简单。"唐渊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含笑的眉眼，"青霜剑，我可以无偿给你。"
楼内残余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起散落在地的鎏金拍卖名录。
谢远仲眼神微凝："条件？"
唐渊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汤表面的浮沫，瓷器相碰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当他抬眸时，眼底流转的暗芒让在场仅剩的几名心腹护卫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唐渊唇角微扬，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含春楼楼主瞢娘子——杀了她。"
谢远仲眉头骤然紧锁，指节在墨羽剑柄上绷出青白的弧度："这种事你应该找赤翎。"他声音冷硬如铁，"而且，我拒绝。"
"呵......"
唐渊忽然轻笑出声，方才肃杀的气氛瞬间消融。
他慵懒地往后靠了靠，锦袍在椅面铺开流云般的褶皱："别紧张，开个玩笑。"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意骤然冻结。
整个樊祈楼的气温仿佛瞬间降至冰点，侍立在侧的护卫婢女们齐刷刷低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幽深如寒潭。
"邱娅。"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指尖不知何时己捏碎了一片青瓷，"你应该不陌生。"
碎瓷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在紫檀木扶手上积了一小堆，"我知道她还没死。
但是——"他忽然前倾身体，声音轻得像是毒蛇吐信，"关键时候，你不许出手保护她。怎么样，很简单吧？"
"不可能！"
谢远仲的拒绝脱口而出，墨羽剑在鞘中发出嗡鸣。
他眼前浮现出林西郎临终时死死攥着他手腕的模样，那双手沾满鲜血却温暖如初。
恍惚间，谢远仲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爷爷将他推出火场时，老人被剑气洞穿胸膛却还在笑："远仲啊...持剑者当如竹...可折不可曲..."
那柄陪伴爷爷一生的青霜剑，此刻就躺在云玟阁的某个锦盒中，成了唐渊谈判的筹码。
"唐阁主。"谢远仲一字一顿道，每个字都像淬了冰，"邱家如今在江湖确实人人喊打。但邱娅是林西郎的妻子。"
他拇指无意识地着剑穗上那颗褪色的玉珠——那是爷爷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我爷爷和林西郎至死都在做的，不就是护住该护之人吗？"
最后一盏残烛突然爆了个灯花，飞溅的火星照亮谢远仲凌厉的眉峰。
他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你要我隔岸观火？"墨羽剑锵然出鞘三寸，青光映亮他眼底翻涌的痛楚，"除非我死。"
唐渊望着剑光忽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嵊逢扇，扇骨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