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眼”留下的威胁，如同阴霾般笼罩在学堂聚落的上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聚落的核心成员再次聚集在地下议事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焦虑和一丝……无力。
“跟他们拼了！老师！”格雷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我们有‘怒火投射器’，未必怕了他们！”
“怎么拼，格雷？”巴奈特摇了摇头，满脸愁容，“他们有骑兵，机动力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固守不出，他们可以围困我们，耗尽我们的食物和水。我们主动出击，更是正中他们下怀。更何况……汉斯还在他们手里。”
提到汉斯，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兵，是聚落的基石之一，也是很多年轻人的导师。没有人能接受放弃他。
“投降，更不可能。”艾拉轻声说道，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们都清楚，交出技术和武装，等待我们的只会是奴役和灭亡。秃鹫兄弟会……不会有仁慈。”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集中在了兰恩身上。他是这个聚落的灵魂，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兰恩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那张简陋的废墟地图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他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妥协？不可能。硬拼？那是找死。
那么，唯一的出路，只剩下……智取。
“毒眼……他虽然狡诈，但也暴露了他们的弱点。”良久，兰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骚动的议事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弱点？”众人不解。
“是的，弱点。”兰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第一，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我们的技术，特别是‘种田’的技术，说明他们的后勤，尤其是食物供应，可能存在着比我们想象中更大的问题。一个庞大的佣兵组织，每天人吃马嚼，消耗巨大。他们快速扩张地盘，但并没有建立起稳定的生产体系。这是他们的‘虚’。”
“第二，他用汉斯来威胁我们，说明他认为‘情感’和‘道义’是我们的软肋，可以用来拿捏我们。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他并不想与我们进行一场损失惨重的攻坚战。他想……兵不血刃地得到一切。这证明，他忌惮我们的‘怒火投射器’，忌惮我们那足以让铁骸会覆灭的神秘手段。这是他的‘怯’。”
兰恩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让在场的众人茅塞顿开。原来在看似绝境的局面下，还隐藏着这样的博弈空间。
“老师，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艾拉追问道。
“我们需要……下一盘更大的棋。”兰恩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走投无路，准备妥协。同时，我们也要让他们看到我们‘鱼死网破’的决心，让他们不敢轻易撕票。而在这期间，我们要完成一次……不可能的营救。”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兰恩的脑海中成型。
“格雷，巴奈特，从现在起，你们带领战斗小队和工坊技师，在聚落外围，大张旗鼓地布置更多的防御工事，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很唬人的‘化学陷阱’和‘怒火投射器’的发射阵地。要做出一种‘我们准备死守到底，不惜一切代价’的姿态，给秃鹫兄弟会的探子看。”
“艾拉，你负责整理出一部分……关于土壤改良和作物种植的‘技术资料’。”兰恩看向艾拉，“但这些资料，必须是真假参半的。一部分是真实有效的，比如堆肥和简易灌溉技术；但另一部分，特别是关于如何在‘哭泣之地’这种受污染土地上种植的核心部分，要用我们之前研究‘古树之心’时发现的那些……错误的或者需要特定‘钥匙’才能解读的‘生命符文’来替代。”
“我们要准备一份……看起来极具价值，但实际上是个‘陷阱’的筹码。”
“老师，您的意思是……假意投降？”巴奈特瞬间明白了兰恩的意图。
“可以这么说。”兰恩点头，“但真正的关键，在于营救汉斯。而营救汉斯，我们不能指望硬闯他们的地牢。我们需要一个……‘内应’，或者至少，一个能让他们内部产生巨大混乱的‘契机’。”
兰恩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上，他手指轻轻点在了“枯萎林地”的位置。
“枯木婆婆……”他低声自语。
他想起了枯木婆婆的警告——“疫病的重临”。以及，她对疫骨祭司那些“被遗忘的疫病与诅咒知识”的了解。
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狠辣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艾拉，”兰恩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生命与医药研习组’的研究，要立刻转向。我需要你们，根据我们对疫骨祭司毒素的研究，以及阿吉牺牲后我们对他遗体样本的分析，尝试……分离并培养一种‘弱化’的‘尸腐真菌’！”
“什么？！”艾拉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培养那种可怕的“疫病”？这无异于玩火！
“老师，这太危险了！”艾拉的脸都白了。
“我知道危险。”兰恩的眼神冰冷，“但有时候，对付毒蛇的最好武器，就是另一条更毒的蛇。我不是要你们制造无法控制的瘟疫。而是要利用这种真菌的特性，制造一种……能引起大规模恐慌，但致死率相对可控，并且我们自己掌握着初步‘抑制剂’（比如兰恩发现的硫磺混合物或银叶草提取物）的‘生物武器’！”
“秃鹫兄弟会的营地，人员密集，卫生状况堪忧，是这种‘疫病’传播的绝佳温床。一旦他们内部爆发疫病，陷入混乱，就是我们营救汉斯的最好时机！”
这个计划，己经远远超出了“自卫反击”的范畴，充满了黑暗和不择手段的色彩。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兰恩那张平静却透着一丝疯狂的脸，都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他们熟悉的那个温和的“兰恩老师”，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某个更深沉、更具威严的形象转变。
“我需要……一些帮助。”兰恩再次看向地图上的“枯萎林地”，“秃鹫兄弟会的‘毒眼’，本身就是个玩毒的行家。我们的‘生物武器’未必能骗过他。我需要……一种能让他也无法轻易破解的、更古老的‘引子’。我必须再去一趟枯萎林地，寻求枯木婆婆的指引，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这一次，他决定独自前往。聚落正处于风暴中心，不能再抽调任何核心力量。他将聚落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由艾拉、巴奈特和格雷组成的三人临时委员会。
“老师，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格雷急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兰恩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在我回来之前，你们的任务就是‘演戏’，演得越逼真越好。让秃鹫兄弟会相信，我们正在犹豫、挣扎，并准备妥协。为我，也为汉斯，争取时间。”
当天深夜，兰恩佩戴着枯木婆婆赠予的“林语护符”，独自一人，如同一道青烟，悄然消失在聚落外的夜色之中。
他的背影，在残破的月光下，显得孤独而决绝。
他不知道自己将在枯萎林地遇到什么，也不知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换取枯木婆婆的帮助。
他只知道，他正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钢丝绳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任何一步踏错，都将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为了他的同伴，为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园，他，必须前行。
因为，在这盘绝境的棋局中，他己经不再仅仅是棋手，他本身，就是最重要的那枚……赌上了一切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