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光珠在阵眼处泛起涟漪，玄穹的面容如水中倒影般扭曲浮现。李默盘坐于建木分枝旁，金莲道基垂落的清辉将方圆十丈化作琉璃结界。光珠表面突然裂开细纹，传出沙哑笑声："小友何苦作茧自缚？你可知星海彼端的千嶂界？那处中千世界虽己崩毁大半，却藏着太初时代大罗修士的悟道石......"
"千嶂界？"李默指尖轻叩剑柄，神识扫过方寸山典藏的记忆。破碎的画面自识海浮现：星砂凝成的漩涡中悬浮着无数菱形碎片，每片残陆皆倒映着不同天象——有的暴雨如剑刺穿苍穹，有的地火凝成赤莲灼烧虚空，更有星骸被时空乱流撕扯成环状星带。传闻那里是古修士战场，连金仙踏入都需步步为营。
玄穹的残魂忽明忽暗，声音裹着蛊惑的颤音："当年本座神游诸天，曾在千嶂界第七重残陆见过一座仙冢。冢中悬着半块混沌玉璧，壁上道纹能照见大罗门槛......"光珠中渗出缕缕黑气，凝成模糊景象：龟裂的玉璧悬浮在血月之下，表面浮动的纹路与李默金莲道基的脉络隐隐相合。
"那玉璧每日子时便会显化《混元劫经》残篇，本座便是凭此推演出吞天秘法。"玄穹的语调陡然尖锐，光珠内浮现出扭曲的星空甬道，"你若愿放我残魂归去，本座便告知穿越星骸乱流之法——否则单凭周天星斗阵，你连千嶂界外围的时空褶皱都破不开！"
李默眸光微敛，冰魄剑尖突然迸发一点寒芒。剑光照彻下，黑气凝成的星空甬道寸寸崩解，露出狰狞真相——所谓的"仙冢"分明是饕餮巨兽的喉骨所化，玉璧纹路间缠绕的尽是怨念。"前辈倒是舍得下本钱。"她屈指弹碎幻象，"这般虚实相生的骗局，怕是连自己都骗过了。"
"前辈还是省些气力。"李默抹过冰魄剑，剑脊映出光珠内部翻涌的黑气。她眉间金莲印记骤亮，神识如利刃刺入残魂记忆深处——破碎的画面如暴雨倾泻，尽是玄穹堕落后的癫狂行径。
记忆碎片中，天胤神朝的九重宫阙正在崩塌。玄穹端坐在由神律编织的龙椅上，衮服下摆渗出沥青状物质。他抬手撕开虚空，五指化作万丈龙爪探入邻国疆域，将正在闭关的赤炎神皇连同其神国子民攥在掌心。虚空裂缝中涌出的混沌气流将天际染成墨色，赤炎神国的疆域在龙爪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山川河流在哀鸣中崩解，无数生灵化作血雾，融入玄穹掌心旋转的猩红漩涡。百万生灵的哀嚎凝成血色愿力，顺着龙爪纹路注入眉心裂痕，玄穹的衮服己与肉身融为一体，金线绣制的龙纹爬满脖颈，龙睛处渗出粘稠的黑血。
"第七个......"玄穹紫府中的神火己化作幽蓝，龙椅扶手镶嵌的明珠接连爆裂。画面突然切换至地界边缘，三位金仙神皇联手破开虚空，各自裹挟着疆域子民遁入虚空。其中白袍女修回首时，眉心月轮印记突然炸开，寒霜道韵冻结万里云海。李默神识微颤，认出那是一种古老传承中的"太阴封禁术"，此法需以极寒道韵冻结时空，非大毅力者不可修成。冰晶顺着玄穹追击的触须蔓延，竟将半截龙爪永久封在虚空夹缝。
残魂记忆愈发混乱，最终定格在恐怖场景——玄穹的道体膨胀成山岳大小，虹桥残骸刺入地脉，整座地界的灵气如漏斗般注入其丹田。草木凋零时发出的尖啸，与修士渡劫失败时的道崩之音别无二致。李默心头一紧，这般惨烈的景象让她道心震颤。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消散的魂魄中，有稚童懵懂的灵识，有老者未了的执念，此刻皆在血色愿力中扭曲成狰狞怨灵。
"邪魔外道。"李默收回神识，剑尖轻点光珠。冰魄剑气在封印阵中游走，将逸散的黑气冻成霜花。阵外突然传来地脉崩裂的轰鸣——被吞噬的赤炎神国残骸从虚空坠落，裹挟着业火砸向李默所在的方位。她翻掌祭出河图佩，江海虚影化作屏障，却在接触残骸的瞬间被腐蚀出万千孔洞。
光珠突然剧烈震颤，玄穹的嗤笑裹着大道雷音传来："小友可知何为道争？"封印阵外的虚影突然倒卷，在半空凝成三十三重天宫虚影，"你眼中邪术，在太初时代唤作'万法归流'。那些开天辟地的大罗金仙，谁不是熔炼万千大道而成？"暴雨般的记忆碎片中浮现出混沌场景：巨人持斧劈开鸿蒙时，破碎的先天生灵尽数被吸入斧刃；凤凰涅槃的火光里，无数小世界在灰烬中湮灭重生。
李默袖中星辰幡无风自动，在虚空勾连出北斗阵图。她清晰看见每枚碎片里，都映照着不同修行法门的兴衰——佛陀割肉饲鹰化作金身的刹那，佛光中裹着信徒的执念；剑修屠灭一界时，剑锋沾染的因果凝成血色道纹；更有万千神道修士如玄穹般鲸吞山河，香火愿力在他们掌心坍缩成吞噬万物的黑洞。
"大罗者，一即是万。"玄穹的声音忽远忽近，光珠表面浮现的蝌蚪状古神文突然扭曲成旋涡，"你可知太初时代的混沌海？"封印阵中的建木分枝剧烈震颤，嫩芽尖端渗出琥珀色液体，每滴坠落的液体都在虚空炸开星云——竟是浓缩了百倍的地界本源，裹挟着草木枯荣、王朝兴衰的轮回道韵。
李默并指掐诀，太初玄冰魄顺着建木根系逆流而上。当冰晶触及光珠核心时，神识如坠冰窟：玄穹紫府深处藏着枚琉璃道种，表面布满蛛网状裂痕。透过裂隙望去，是设想中的大罗之境——破碎的虹桥残骸重组为通天塔，塔顶不断喷涌出新生的世界气泡。每个气泡内的时间长河都被截取片段，有的尚在鸿蒙初分时巨人持斧开天，有的己历经十二万劫化作机械文明，更有世界在诞生瞬间便被塔身吸收，化作滋养道种的养料。
"看见了吗？"玄穹残魂的声音裹着道韵，"这些世界本就是我证道的薪柴。"塔身某截断裂的飞檐突然活化，显露出残酷的场景：某处修真界，此刻正被琉璃塔影笼罩。修士们惊恐地发现，毕生苦修的真元正顺着功法周天倒流，最终汇入塔基的饕餮纹中。
金莲道基突然发出清越鸣响，李默惊觉自己的冰魄剑气正在震颤。剑尖划出的霜痕在空中扭曲，竟与琉璃塔吞噬世界的轨迹暗合。她恍惚间似是看到某位大能修士弹指间重塑星域——崩碎的山河在造化之气中重组，新生婴儿的啼哭与殒命修士的残魂同时回荡在天地间。
"道法自然与夺天造化，本是一体两面。"玄穹的蛊惑声忽如暮鼓晨钟，光珠表面映出李默当初的场景。那时她为修补地脉裂痕，曾引动九幽寒气冻结三千里活火山。冰封的岩浆中，万千火灵哀嚎着化作冰雕，而山脚下躲避灾祸的凡人正跪地高呼"慈悲"。
李默握剑的手突然僵住。剑脊映出的双眸深处，金莲道纹正与琉璃塔影重叠。她清晰看见自己未来某个可能：为突破大罗瓶颈，将整条银河炼入丹田，万亿生灵的因果在莲心绞成混沌——这与玄穹的吞天之道何其相似？
"你以为的慈悲......"封印阵外突然降下血雨，每滴雨水都裹着修士渡劫失败的记忆，"不过是未曾触及真正的抉择。"玄穹残魂化作青烟穿透阵纹，在李默耳畔低语："待你亲眼见过同道陨落、至亲道消，再看这满天神佛，哪个手上不沾因果？我辈修者，不求体察天心，但求问心无愧！"
李默握剑的手腕青筋隐现。记忆如潮水翻涌——在坠星崖布道时，她曾将懵懂小妖点化成护山灵兽。那小妖开灵时痛苦嘶吼的模样，与玄穹吞噬生灵时的哀嚎何其相似。
光珠趁机裂开缝隙，涌出精纯的大罗道韵。这缕气息甫一出现，方圆百里的血雨便凝成道纹，竟是《混元吞天诀》的完整运行周天。李默发间金莲无风自动，莲心混沌珠自行推演功法，瞬息间便浮现三千种改进方案。
"你瞧，连你的本命道基都认同此法。"玄穹残魂化作青烟逸出封印，在阵外凝成模糊人形，"所谓正邪之分，不过是弱者的枷锁。当初若有人愿助我补全......"
"哗啦——"
冰魄剑突然插入阵眼，太阴真火顺着阵纹蔓延。李默瞳孔中金莲怒放，身后浮现菩提祖师的虚影。老者手持青萍剑轻轻一点，即将成型的吞天道纹寸寸崩解。
"前辈可知，为何建木能贯通三界？"她指尖抚过松果，嫩芽突然绽放七色花苞，"因其只做桥梁，不做牢笼。"花瓣飘落处，被吞噬的地界本源从建木分枝中渗出，重新融入破碎山河。
玄穹凝视着血雨中摇曳的新枝，衮服上的龙纹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他忽然抬手虚握，即将融入地脉的淡金液体骤然凝固，化作九枚流转着神道铭文的符咒。"小辈还真以为能渡化金仙道心？"残魂的笑声震得建木分枝簌簌作响，光珠裂痕中渗出沥青状的刹气，"不过是让你看看，神道昌盛时是何等气象。"
李默剑指轻叩冰魄剑脊，三百六十道冰棱自地脉突起。她清晰看见那些新生草木的根系深处，仍缠绕着极细的猩红愿力线——玄穹在封印中埋下复苏的种子。
"道争如弈，落子无悔。"光珠表面突然浮现天胤神鼎虚影，玄穹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今封我于建木，来日大劫降临之时......"余音未绝，菩提祖师虚影屈指轻弹，神鼎虚影应声崩碎成星屑。
琉璃结界内的光珠彻底凝固，表面龙纹褪为青灰色。李默注意到每片龙鳞缝隙里，都蛰伏着米粒大小的神道符文。残魂最后的低语在阵纹中游走，如附骨之疽般难以驱散："待你见过十二万劫沧海桑田，再看这芸芸众生是值得守护的薪火，还是该修剪的枯枝......"
静立在虹桥废墟之上，李默不断推演《混元吞天诀》的轨迹。金莲道基每次运转到关键处，总会浮现出地界生灵在新生世界欢笑的画面。她知道这是心魔作祟，却不得不承认那些推演结果确实精妙。
地界的血雨渐歇，地面水潭泛起涟漪。李默垂眸望去，水面倒映出的女冠周身缠绕着淡淡黑气。她忽然明悟，玄穹的残魂不过是面镜子，照出了所有金仙心底的魔障——当长生久视成为执念，万丈红尘便成了炼丹的柴薪。
"师尊在上，弟子今日才明悟，金仙最大的劫数，原是自己的道心。"李默轻抚腰间松果，建木嫩芽在掌心舒展。朝阳穿透云层时，那些被吞噬又归还的地界本源，正在焦土中绽出点点新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