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结界消散的第七日,李默在虹桥遗址前睁开双眼。金莲道基垂落的清辉己修补完最后一道地脉裂痕,她着河图佩上的水纹,指尖泛起太阴真火的涟漪。佩中沉睡的江海虚影突然翻涌,苍梧江的潮声顺着神识传来。
"敖广道友,可愿前来一叙?"
河图佩化作流光没入虚空,江海投影中浮现出龙王惊愕的面容。未及三息,地界天穹突然裂开七道水痕,九条玄水蛟龙拉着青铜车辇破界而来。车辕上镶嵌的避水珠将云海染成靛青色,三千虾兵蟹将列阵如星河,龟丞相捧着鎏金玉匣走在最前,匣中逸散的灵雾竟让焦土生出嫩芽。
"不想冰主当真镇压了那魔头。"敖广龙角上的锈迹褪去大半,衮服上的浪涛纹随着步伐起伏,"当年玄穹上尊开辟天胤神朝时,老龙还随东海君赴过琼华宴。"他抬手虚引,车辇后方浮起水幕,映出神朝鼎盛时的景象——玄穹端坐九龙玉辇巡游西海,所过之处甘霖普降,与如今癫狂模样判若两人。
李默将封印光珠悬于掌心,隐去了建木分枝与残魂最后交锋的细节。光珠表面浮动的神道符文,恰好与龙王水幕中的巡游场景相映。敖广凝视着珠内扭曲的龙影,衮服上的浪涛突然凝滞:"不想堂堂神皇,竟堕落到与虹桥共生......"
龟丞相突然咳嗽数声,玉匣中飞出七十二枚玉简。每枚玉简展开都是卷神道盟约,最末那卷"玄元界诸神互不侵犯誓约"的落款处,赫然盖着玄穹的传国玉玺。"三百年前地界异变时,老龙曾派夜叉查探。"敖广龙爪轻点,水幕切换至阴森场景:虹桥裂隙中爬出的堕仙浑身缠满沥青状触须,正在啃食镇守此界的土地神像,"彼时所见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若是早知......"
李默注意到龙王龙须微微颤抖,鎏金玉匣中飘出的愿力金线比初见时纯粹许多。她并指截住一缕金线,任其在冰魄剑锋游走:"道友打算如何处置这地界?"
"自然是上报天河督府。"敖广袖中飞出枚龟甲,甲面裂纹拼成"奏"字古篆,"三日内便会有工部神官前来修补地脉。"他忽然压低声音,龙角泛起隐秘的波纹,"冰主若愿同往天庭......"
"不必。"李默拂袖震散水幕,"此地劫气未散,贫道还需停留些时日。"她转身时发间冰莲垂落星辉,恰好掩去龟丞相欲言又止的神情。
龙宫人马退去时降下灵雨,甘霖触及地面却化作翡翠色的地乳。李默足尖轻点,顺着复苏的地脉走向东方。曾被吞噬殆尽的枯木林里,焦黑的树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气。最粗壮的古木残骸中,一株水晶兰穿透树心绽放,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竟带着先天道纹。
她在林间结庐而居,每日卯时以冰魄剑承接朝露。第七日破晓时,剑锋凝出的不再是霜花,而是细如发丝的琉璃金线——这是地界本源重塑时逸散的先天金精。金线游走间,在虚空勾勒出《玄寰冰魄诀》第九重经络图。
夏夜,李默行至昔日天胤神朝的都城遗址。残破的祭坛浸泡在月光里,九根断裂的蟠龙柱突然泛起萤火。她抚过柱身裂缝,指尖传来细微震颤——那些被玄穹吞噬的愿力,正以另一种形式重归地脉。坍塌的宫墙下,一株并蒂莲破土而出,赤金两色的莲瓣上浮现出神道修士讲经的画面。
最令她惊异的是北境荒原。某日巡查时,发现被饕餮巨兽腐蚀的千里赤地竟化作琉璃镜湖。湖水倒映出的不是天光云影,而是地界十二万年的沧海桑田。当她踏浪而行时,靴底触及的每道涟漪都传来不同时代的道韵波动——有神官祭祀时的祷文吟唱,有剑修渡劫时的雷火轰鸣,甚至能捕捉到玄穹少年时在河神庙击磬的余韵。
李默在镜湖中央入定,缓慢沉入湖底时,意外触碰到地界最深处的灵枢。无数星光自淤泥中升起,凝结成半卷《地母经》虚影。经文中记载的"厚德载物"之道,与她修补地脉时的感悟暗合。当最后一枚古篆融入道基时,冰莲突然在湖心抽枝,绽放出十二品玉色花瓣。
子夜时分,镜湖突然沸腾,李默自修行中惊醒,只见湖底升起三百六十座青铜鼎虚影。每尊鼎身饕餮纹都在反向旋转,喷涌出的不是煞气,而是精纯的草木精华。她忽然明悟,这是地界天道在自行净化——曾被吞噬的生机,此刻以最本源的形式反哺天地。
当第一队迁徙的凡人穿过复苏的荒原时,李默隐去身形站在古树枝头,看着他们在祭坛遗址焚香祝祷。没有神律约束的愿力如萤火飘散,其中几点金辉偶然落在她袖口,让冰绡衫上的霜纹多了分暖意。
"......"她摘下鬓间冰莲,任其落入镜湖。花瓣沉底的刹那,湖面浮现出未来百年后的地界——神道修士与凡人比邻而居,香火愿力如薄雾萦绕山野,却不再有契约金线束缚众生。
临行前夜,李默在祭坛遗址刻下《地母经》残篇。月光扫过碑文时,那些古篆突然活过来,化作地脉龙灵盘踞碑顶。她知道这卷无意间得来的经文,或许会在此界孕育出新的修行法脉。
晨雾未散时,河图佩传来龙王的传讯。鎏金玉匣破空而至,内盛三枚先天莲子与半部《江海注》。李默抚过玉匣边缘的浪花纹,嗅到一丝极淡的归墟气息——看来龙王对虹桥残骸的去向,终究没有完全坦白。
她轻笑一声,将一枚先天莲子抛入镜湖。莲子入水的刹那,湖心突然升起七色彩虹,隐约与天外某处新生世界相连。李默踏着彩虹走向云海,身后传来草木抽芽的细响。那些重获新生的道韵如风拂过金莲,在朝阳下折射出万千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