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镇字碑在辰时第一缕天光中轰然洞开。李默掌心按在"镇"字最后一笔，太初玄冰魄顺着碑文裂隙蔓延，将喷涌的黑雾凝成冰晶蛛网。敖广率三千水族列阵江心，龙角迸发的青光与冰网相合，硬生生在沸腾的邪气中撕开丈许通道。
"冰主当心！"老龙话音未落，李默己化作流光没入深渊。
预想中的污秽邪气并未扑面而来，反倒有清风携着桃李芬芳拂过面颊。她足尖触地时，正落在开满醉蝶花的山坡上。远处梯田层叠如翠玉，农人驱着青牛在云间耕作，犄角上悬挂的铜铃荡起清越回响。
"这便是地界？"李默蹙眉捻诀，冰魄剑悬在青衫旁微微震颤。金仙神识如水波漫过丘陵，晨雾笼罩的稻田里，白发老农挥动铁锄时腕间隐现灵光，田埂边啄食的喜鹊抖了抖尾羽，青翎在朝霞里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她眉间银焰流转，凝出二十余面冰晶悬镜。镜面映着稻穗抽节时叶片舒展的纹路，晨露顺着叶脉蒸腾的轨迹，远处修士吞吐间与山间薄雾同频的呼吸。就连盘旋的苍鹰每次振翅，都恰好与掠过松林的风声合拍。指尖无意识剑柄，这般浑然天成的韵律，倒像是有人将天地当作玉珏细细雕琢过。
"不对。"李默并指如刃，苍白的腕间绽开一道血线。金仙之血本该化作点点萤火悬空，此刻却凝成赤红血珠，裹着暗金流纹沉入溪底。游弋的银鲤群倏然惊散，唯有一尾老青鱼试探着衔住血珠，未及吞吐便浑身抽搐，青玉般的鳞片竟泛起尸骸般的灰白。溪水在她脚下突然凝滞，河图佩悬在虚空中嗡鸣震颤，投射出的江海脉络褪去水色，化作无数纤细墨线——每条支流都如工笔勾勒般棱角分明，连浪花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她伸手触碰投影，指腹传来宣纸粗粝的质感。
翻掌召来《周天星斗阵》，星辰幡刚离袖便剧烈震颤。原本该接引北斗七星的阵旗，此刻全部指向正东方某处山脉。李默足踏星罡方位，阵纹却在地面扭曲成诡异的笑脸。
"好手段。"她冷笑捏碎阵盘，破碎的玉石中渗出沥青状物质。这邪物遇风即燃，腾起的黑烟凝成婴孩哭脸，被太阴真火一卷而空。
循着星辰幡指引，李默化作清风掠向东方。她掐诀化作一缕穿林风，贴着凡人城池的檐角游走。首座城池的酒旗招摇处，赤袍修士正拍着酒坛讲述极北秘境，话音却被隔壁桌的争论撞碎："玄元上尊座下三十六天罡使，个个能引动紫气东来......"
她在第二座城池的市集落下半片衣角。卖灵禽的老妪笼中蜷着只三尾火狐，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李默掠过时带起的露珠。待行至第三座城池，卯时晨钟正撞碎薄雾，她索性现出真身坐在临窗茶座。修士们袖口绣着各宗纹徽，却都捧着青玉茶盏喟叹："上尊在论道会上点化的哑童，今晨竟引来九霄鹤鸣......"
三千里云路尽头，卧龙山脉的翡翠色山脊己在天际晕开。李默按住翻涌的灵气降下云头，足尖触地时惊觉异样——漫山铃兰以违背自身的弧度朝着主峰折腰，每片花瓣都凝着晨露般的金色光点。她俯身轻触花茎，指腹传来细微震颤，仿佛整片山脉的草木都在进行某种古老的朝拜。抬头望去，万级玉阶尽头，琉璃殿脊吞吐着七彩霞光，那光晕中隐约浮动着梵文符咒，却又在凝神细看时化作袅袅青烟。
并指抹过双眼，鉴真心法在瞳孔绽放。视线穿透香火金云，窥见宫殿真容：飞檐斗拱竟由白骨榫接，丹墀铺着人皮地毯，檐角风铃是婴孩颅骨所制。但转瞬间幻象消散，依旧是仙气缭绕的玉宇琼楼。
冰魄剑轻鸣示警，剑格处的猩红晶石渗出黑血。李默摘下发间冰莲，十二品莲瓣次第剥落，化作流光没入地脉。地面突然拱起三十六座冰碑，碑文显现的却是颠倒的《往生咒》。
"何方道友在此布阵？"清越男声自云端传来。白袍修士踏鹤而至，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妖异，"贫道玄元宗执事清风，奉上尊法旨邀道友入观奉茶。"
李默神识扫过对方，金丹修为不似作假，但紫府中盘踞着章鱼般的黑影。她故作迟疑："贫道云游散修，怎敢劳上尊相请？"
"道友说笑了。"清风抬手露出腕间金锁，锁链延伸至云端宫殿，"能破开三重迷障至此的，千年间不过七人。"他笑意温润，眼底却无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
李默将计就计踏上鹤背，袖中星辰幡悄然分化。仙鹤每振翅一次，羽翎便脱落一片，落地化作灰白星标。待至山门前，她己留下三百六十道星标。
玄元正殿前，九尊青铜鼎吞吐香火。李默细观鼎身饕餮纹，发现凶兽眼珠竟会随人移动。清风引她至偏殿，案上灵茶氤氲着血色雾气。
"此乃地界特有的赤精茶。"清风捧盏轻笑，"饮之可窥天道。"
李默端起茶盏，太阴真火在袖中流转。茶汤倒影里浮现可怖景象：殿柱蟠龙的眼珠正渗出脓血，地面金砖缝隙爬满肉芽。她假意抿茶，实则将茶汤收入冰莲空间。莲瓣接触茶汤的刹那，十二品莲花突然闭合，再展开时己染上墨色纹路。
"好茶。"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轻叩。叩击声裹着《清心咒》道韵荡开，梁上突然坠落几具干尸——皆着玄元宗道袍，天灵盖留有细小的孔洞。
清风面色不变："不过是些犯戒弟子。"他广袖拂过，干尸化作青烟融入香炉，"让道友见笑了。"
暮钟响起时，李默婉拒留宿。清风送至山门，临别赠上白玉令牌："持此令可自由出入七十二福地。"令牌入手阴寒刺骨，内侧刻着蝇头小字：戊戌年祭品。
御风离开百里后，李默祭出冰魄剑剖开令牌。白玉外壳碎裂，露出半截指骨——与龙王所藏的一般无二。她并指抹过剑身，沿途布下的星标同时亮起，在虚空连成北斗阵图。阵眼所指，正是玄元宗地底千丈处的血池，池中沉浮着数百具缠满锁链的金丹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