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
这是沐凡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
这一嗓子吼的倒是气势十足。
丁雪松懵了。
床下的人也懵了。
秉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沐凡眼疾手快,率先发难,一拳打在了对方那双喧宾夺主的大眼睛上。
这感觉不像是打在一个人身上。
而像是打到了一块海绵。
甚而被拳头击打的地方,竟然肉眼可见地凹进去了几分,顷刻间又弹力十足地凸了出来,再度恢复成原来模样。
“噗通”一声响起。
沐凡只感觉那一拳所击出的力道,尽数反弹到了自已的身上。
这股劲力来得突然,势大力沉。
沐凡猝不及防下被震的倒退两步,一屁墩儿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通打闹下来,反倒是令床下那人回过了神。
那人头向前一伸,脖子居然歪出了一条不合常理的S形弧线,嘴角越拉越长,当嘴咧到了后脑勺位置的时候,嗓子里猛然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长鸣。
“咿呀…”
叫声凄厉,足以穿透灵魂。
沐凡双目失神的呆滞在当场。
明明想要逃离,可手脚偏偏不受控制一般,完全不听自已的使唤。
那人脖子伸得越来越长,口中的牙齿变得越来越尖锐,似尖刃似钩刺,狰狞地朝向沐凡咬来。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沐凡甚至能在对方那明晃晃的獠牙上,看到自已狼顾麕惊的无助倒影。
到此为止了吗?
沐凡不甘地睁着双眼。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沐凡那只被外衣袖口遮掩的左手手腕上,隐约有霓虹光彩若隐若现。
“哎呦喂…”
就在这紧要关头。
突地沐凡半个身子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竟是贴着地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另一边的墙角上。
沐凡不是被咬了。
而是被人踹飞了…
而沐凡原先所在的位置上,丁雪松正站在那里,还保持着一副标准的侧踢腿架势。
“滚远点!”
丁雪松看也不看地冲着沐凡一喝。
转而略一侧身闪避过那人的獠牙,双手成爪向前一探,直接将对方橡皮筋似的脖子紧紧抓在了手中。
不知怎的。
丁雪松只感觉周围瞬息间温度骤降。
入手间是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伴随而来的便是令人心悸的疼痛。
那人的脖子竟冷得像一根冰棍。
冰冷刺骨。
寒气像一枚枚无刺的针一样扎进皮肤,仿佛要把温暖都从身体中吸走。
丁雪松眉头紧蹙,顾不上手心中传来的痛处,双手交错着用力一拧,欲要将对方的脖子扭断。
没曾想那人的脖子都被扭成了麻花形状,却仍完好无损,竟然丝毫不受阻碍。
那人似乎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的道理。
对于捏着自已脖子的丁雪松却是不管不顾,只是一根筋的朝着沐凡攻去。
沐凡看得不觉眼前一黑。
心里早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
看着那张满嘴獠牙的黑脸离自已越来越近。
沐凡强打精神想要闪避,却又背靠墙壁无处可躲。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尽力蜷缩着身子紧紧贴向墙壁,一副想要把自已活生生镶嵌进墙体里的样子。
兀自猛地一闭眼。
沐凡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恨自已这张开过光的破嘴…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一秒。
两秒。
三秒…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里依然回荡着“咿呀咿呀”的叫声,不绝于耳。
只是外人听来,会觉得少了几分尖锐凄厉,多了几分不忿之意。
沐凡战战兢兢的睁开了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只有眼睛嘴巴的黑脸。
那人此时正呲着一嘴的尖牙,在沐凡脸前左咬一下右咬一下,偶尔脖子还用力的向前探一探,却是任凭他如何张牙舞爪,也无法再逼近寸步。
两者间的距离,仅有一拳之隔。
可对方到极限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
那人的脖子终于他娘的伸到极限了…
“噗”
沐凡长舒了一口气,终是得以喘息。
另一边。
丁雪松也缓缓松开了双手,闪身退到了主卧之外,和那人保持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个鬼东西…”
丁雪松嘴里骂骂咧咧的,缓缓看向自已的双手。
手上红彤彤的一片,如馒头,紫红如刚摘下的李子的那些地方。
隐隐有一抹墨色附着在伤痕处,仿佛被千万只小虫啃咬,泛着一阵阵酸酸的刺痛。
沐凡慎之又慎的挪动着步子。
费了好大功夫才退出房间,来到丁雪松身旁。
那鬼东西似乎无法动弹。
眼看无法攻击到丁雪松二人,也不再徒做挣扎,又一溜烟缩回到了床下。
房里又恢复了之前寂若无人的样子。
一切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一样。
沐凡低头看了一眼自已的右手。
右手上当初击打在那人脸上的部分,现下亦如丁雪松一般,留下了醒目的冻疮伤痕。
与后者不同的是,或许由于沐凡是普通人的缘故,创口内的墨色更重更深,几乎掩盖了那些的红紫。
好似水蒸发了一样。
密布在伤口的墨色呈细小颗粒状,一粒粒悬浮而上,如同飘起了一缕清烟,斯须间轻盈的消逝而散。
随着墨色褪去。
伤口上不适的症状也在逐步得以缓解。
丁雪松比沐凡自然痊愈的要快很多。
当下伤势已无大碍,连手部的都消退了大半,很难想象半分钟前他的手还肿得像是只馒头。
“这鬼东西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丁雪松目光死死盯着床下,生怕那鬼东西又令人始料不及地杀出。
沐凡看着自已手上的伤痕,眼中深邃如星辰,又如波光粼粼的湖面般水波无兴。
半晌。
才沉声道:
“这家伙不是活物,是「式」。”
“「式」?”
丁雪松听着一惊,不可思议的质问道:
“你是说床下这东西不是活生生的生命,而是有人通过「式」制造出来的?”
沐凡重重点了点头。
丁雪松一口否决:
“不可能,我还从没见过哪种「式」会有这样的效果。”
丁雪松的质疑也不无道理。
毕竟所谓的「式」,是通过阐释者操控「炁」来施展的。
大多数「式」的效果,无外乎都是用来强化施展者的某些攻击。
可眼前床下这只怪物呢!
不仅脱离阐释者自成一体,而且更能灵智的发起攻击。
虽说长相有点草率吧,但至少好在四肢健全。
的确怎么看都是一只活脱脱的精怪。
很难将这样一个存在与「式」联系在一起。
沐凡道:
“你不了解也很正常,这个「式」源自道家,很罕见很冷门,我以前听别人提起过,今天也才第一次正式见到。”
丁雪松见对方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不似胡编乱造,一时间不觉有些风中凌乱。
一个阐释者居然被别人科普「式」的知识,而且对方更是一个普通人。
这和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已不学无术有什么区别啊…
沐凡:
“这个「式」的名字,叫做「罔两」。”
丁雪松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表面上写满了不相信,实则早已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讲。
沐凡接着解释道:
“罔两其实指的是影子外的微阴,简单来讲,就是影子的影子。”
“《庄子·齐物论》中有关于罔两问景故事的记载,讲述了影子和罔两之间的对话。罔两问影子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动作,影子则回答自已并没有独立的意志,只是依附于实物而存在。?”
“这则预言强调了道家‘无侍’的理念以及‘齐物’的思想,‘无侍’是想告诫人们不需执着于外物,而‘齐物’则是破除以自我为中心的成见。”
“后来道家前辈读后有所感悟,秉持着道法自然、随顺变化的思想,以「炁」为媒,加以改良,辅修自身,主修罔两,创出了这门名为「罔两」的「式」。”
“所以所谓的「罔两」,并不是淬炼自身,而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用「炁」来滋养温润自已影子的影子的「式」。”
“试想一下,影子依赖形体本身,而罔两依赖的则是影子,形体可能会因伤痛或体力等不可抗性有所限制,可影子虚幻无实,从来不会存在这些问题,所以只要影子不灭,罔两即不灭,并且永远都能保持最强战力。”
丁雪松听得直犯迷糊:
“这些你都是哪儿听来的?”
沐凡随口回应道:
“家里老人讲得。”
丁雪松识趣地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兀自沉吟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这个鬼东西之所以没有追出来攻击我们,是因为受到了影子的限制?”
沐凡点了点头:
“应该是有人借助田七的影子施展了「罔两」,田七现在不过是一具尸体,他不能行动,他的影子也不会动,罔两自然也不能变换位置。”
末了。
沐凡又加了一句:
“而且这「罔两」很弱。”
丁雪松指了指自已手上退后的些许红印,不禁为之愕然:
“你管这叫弱吗?”
沐凡不以为然道:
“连我这个普通人都能一拳正中它的面门,难道还不够弱吗?”
“而且你仔细想想,它除了呲牙咬人这一招外,实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看来那人只用了很少量的「炁」来施展「罔两」,如果是他自身专门蕴养的那只罔两,必不是这只刚出生的废柴可以比肩的。”
“妈的,这只黑鬼居然还是个宝宝…”
丁雪松闻言忍不住低啐了一句,转而道:
“那这个人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沐凡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或许是想收点过路费,也可能是想给我们制造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