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积村:后山
后山的草甸在九月里仍泛着翡翠光泽,像是被天神失手打翻的颜料罐,绿得能沁出汁水来。
野蔷薇在暮色里结出绛紫果实,刘举锋踩着李三千在泥草间留下的脚印,靴底碾碎的紫云英渗出胭脂色汁液。
旺财撒开脚丫子,追着金凤蝶窜过苜蓿丛,狗尾巴扫落的朱砂梅滚到李三千脚边,她弯腰拾捡时,腰间的银铃铛叮当撞碎了山风…
“老师快看!”李三千忽然蹲在断崖边,衣摆扫过一丛双色野菊。她指尖轻抚花瓣边缘的齿痕,笑道:这株定是偷喝了去年埋的刺梨酒,醉得生了彩衣”。
刘举锋闻言轻笑一下:“跟你一样调皮”。
李三千随手摘了一支夹竹桃别在发间,山风掠过树梢,卷着枝头零星的叶子打着旋…
走了许久,李三千手持沿途收集的绿叶,于古槐葱郁下悠然落座。她轻启巧手,以绿叶为材,编织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蚂蚱。青布衣裳随意铺展于草地,宛如一幅自然铺就的清新荷叶,静谧而生动。
刘举锋趁着这个空隙,特意绕到山坡上,那里的野菊开得正好,淡紫的花瓣裹着金黄花蕊,像揉碎了的朝霞洒在草叶间…
大约过了半刻钟,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悠然踱步,唇边勾起一抹温煦笑意,步伐不紧不慢,踏着轻盈的风缓缓朝她所在的方向行进,周身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雅致。
“老师”她扬起手里的草编,惊起两只白鹡鸰。旺财闻声立即从她膝头跃起,追着鸟影在草浪里打滚,沾了满身的鬼针草。
刘举锋行至她跟前站定,开口道:“给”。随即背在身后的手突然递出花束…
花束茎秆上还凝着未干的浆液,长短错落刚好能拢成一束,最长的花枝上留着片心形草叶,那是他采花时用指甲掐出来的记号。
李三千睫毛一颤,扑簌簌抖落几粒金粉似的阳光,伸手接过花,拈了一朵别在耳后,野菊与夹竹桃仿若在她鬓角打架,倒像是把整个秋天的花事都藏进了发间…
“听说野菊能入药”?她歪着头笑,指尖划过花蕊时沾了层薄金。
刘举锋看着眼前人笑靥如花,喉结不经意滚动,匆匆移开目光,接过她手里的蚂蚱,顺势坐在她身旁,轻声回道:晒干泡茶,能去心火”。
山风突然转了向,卷着蒲公英掠过两人交叠的衣角…
刘举锋望着李三千用狗尾草逗弄旺财的侧脸,喉咙里仿佛堵着未化的饴糖,再三犹豫,声音缓缓响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话音一落,李三千猛然转头看向身边人。一阵清风悄然掠过,带起几缕蒲公英在空中轻盈飞舞,恰好擦过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怔愣了片刻,垂下眼睑,声音低沉道:“何时归?或者说…还回来吗”。
眼前人神秘的过往如同未揭的面纱,她从未了解与参与过…
他虽整日身着素衣,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威严气度和深厚的学问,昭示着他非凡的出身…
李三千从未探究他的来路与归途,一首坚信活在当下最重要。觉得过往自己虽缺席,但只要他愿意,未来的路,她愿携手同行…
可如今他却说,要离开了…
李三千心中翻涌着不舍与疑惑,眼神闪烁不定,嘴唇微颤,终究还是没有再追问其它,害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害怕心中残存的希望彻底割裂…
她收回视线,转头将草环套在旺财的头上,随即拍拍它脑袋,却始终不敢再转头看身边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