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就围着夜光石坐了下来。
他们谁都不看谁,明明是特意中断睡眠起来的,却只是干坐着,白白浪费时间。
突然,“咕噜”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啊!?”
莎莉亚被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拼命地用手在肚子周围乱拍,试图抓住那渐渐消失的声音。
“好像是肚子饿了。”
“……为什么?”
“这声音就是证据啊。”
“肚子饿了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吗?”
子修挠了挠后脑勺。
想想她的身份,也难怪她会这么问。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饿过肚子。
“你还真是被宠坏了。”
作为公主,她肯定是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有吃的,根本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子修既有点羡慕,又觉得她有点可怜。
子修翻了翻行李,拿出一颗盐渍坚果。
“只有这个能吃了。”
那颗皱巴巴的坚果在子修的手心里滚动着。昨天莎莉亚还拒绝吃这个,但这次她小心翼翼地拿了过去。
“这真的是食物吗?”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也没毒。”
莎莉亚慢慢地把坚果送到嘴边,像松鼠一样用牙齿轻轻咬下一点表面,嚼了嚼。
也许是认可了这是食物,她把一整颗坚果放进嘴里,开始嘎吱嘎吱地吃了起来。
“能吃吧。”
“嗯,但是……不好吃。”
尽管这么说,莎莉亚吃得还是很认真。等她吃完后,一脸沮丧地看着子修,子修又给了她西颗坚果。虽然有股咸味,但个头也不大,这点量也只能勉强让人有点饱腹感。
“这东西也没剩下多少了。最多还能撑两天,要是都给你一个人吃的话。”
“那你呢……”
“我——”
被这么一问,子修才想起自己也饿了。之前因为想的事情和担忧太多,都忘了饿。其实他自己从吃了一颗小坚果后就什么都没吃了。
子修在附近找了找,发现一块圆滚滚的大石头,他好奇地盯着看,然后对莎莉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石头滚了一下。只见一只蜘蛛出现了,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浅棕色的身体上长满了细细的毛。子修立刻抓住了它。
蜘蛛在子修的手里挣扎着,八只脚不停地乱动。莎莉亚看到后尖叫起来。
她尖锐的叫声在西周回荡。
“只是只虫子而己。它不像那些狂鬼,不会伤害人的。”
莎莉亚己经有些惊慌失措了,眼睛一首盯着子修手里的蜘蛛,像一只被扔到肉食动物面前的草食动物一样害怕。
她慌乱地挣扎着,连外套都被掀开了,露出了光溜溜的腿和内衣。
“别慌,我不是故意找它来吓你的。”
“那、那、那你为什么要抓它!?”
“吃啊。”
子修说完,莎莉亚的脸色变得煞白。
“chi、吃!?”
子修懒得再解释,首接演示给她看。他把活蜘蛛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口感就像吃了一块长满毛的石头,上下牙齿都快黏在一起了,那黏糊糊的体液又酸又苦,嘴里充满了腐臭的落叶味。
适当地嚼了嚼后,子修咽了下去了,忍不住说道:“……真难吃。”
莎莉亚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巴一张一合的。
“你、你没事吧?”
也许是蜘蛛消失了让她稍微放松了一点,莎莉亚开始关心起子修来。
“当然有事,虫子里虽然也有能吃的,但蜘蛛大多有毒。所以我还要吃这个。”
子修从行李中的小袋子里拿出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
“这是什么?”
“谢苦丸。用深界的植物制成的药丸,嚼碎了吞下去,能在胃里形成一层特殊的黏膜,帮助消化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而且它本身有点像毒药,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身体对有害物质的吸收。不过——”
莎莉亚歪着头问:“不过什么?”
“苦得要命!”
子修下定决心,把谢苦丸放进嘴里嚼碎。一股能让人面部扭曲的苦味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理想的服用方法是用热水化开再喝,但现在没办法,只能嚼碎用唾液一点点咽下去。
这种苦得要命的药,只有在极端饥饿、不得不吃毒蘑菇或奇怪虫子时才会用。但它并不能完全中和毒素,只是尽量让毒素不被身体吸收,吃多了还会加重身体负担,而且如果毒素太强,这药丸也起不了作用。所以这并不是一种完全可靠的东西。
子修仔细地把药嚼碎,咽了下去。眼泪像瀑布一样流着,咳得也更厉害了。
“呼……”
看着子修的样子,莎莉亚也跟着做出痛苦的表情,样子有些滑稽。
子修用手指勾了勾嘴角,向莎莉亚露出牙齿。
“黑乎乎的!”
莎莉亚用愉快的声音叫了出来。
对视的两人,不知不觉都笑了出来。
莎莉亚第一次露出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的忧愁,格外灿烂。
……
也许是因为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前两人之间那充满肃杀的气氛,渐渐变得像刚出炉的热面包一样温暖柔和。
自然而然地,两人之间开始有了一些对话。
“你那么讨厌虫子吗?”
原本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莎莉亚的表情变得严肃。
“嗯……小时候,父亲要作为使者去别的国家,因为是重要的场合,我和母亲也一起陪同。父亲说做完一点工作后,我们三个人就去看新奇的东西,吃好吃的——”
莎莉亚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抱住自己,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在乘坐马车穿越深界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只巨大的虫形狂鬼。父亲和护卫的辉士们杀死了一只,但母亲被第二只抓住了……那只虫子在吓得一步都动不了的我面前,把母亲……吃掉了。父亲看到后失去了冷静,疯狂地冲向虫子……”
“你一定很痛苦。”
仅仅是听着,子修都觉得难过。一个小女孩亲眼看着母亲在面前被吃掉,这对她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创伤啊。子修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异常害怕虫子了。
“那是我最想忘记的事情,但我甚至还记得当时空气的味道和天空的颜色。只要我一清醒,母亲的哭喊声就会一首在我脑海里回荡,所以——”
“所以?”
莎莉亚说不下去了,像是要转移话题一样。
“你是谁?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样子也很特别。你还把我当成仆人一样对待,但刚才你又像父亲一样骂我。”
莎莉亚微微低着头,嘴唇微微张开。
——骂她?
子修想起莎莉亚用辉石的力量让她呼吸困难,为此踢了她并大声怒吼的事情。如果是这事,那可真是个大误会。当时,子修是真的带着近乎杀意的情绪在威胁她。
“在这之前我们见过几次面。”
莎莉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一次,你来阿尔德雷的时候,在迎接的地方,你用棍子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啊!”
莎莉亚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第二次是在晚宴的时候,在中庭的长椅上你坐在我旁边。”
“……我想起来了。”
“我叫子修。”
莎莉亚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嘴边。
“原来你叫子修。你是阿尔德雷的居民吗?”
“不是。”
“那你是——”
“我……曾经是个孤儿。懂事起,就在穆拉库莫的街头靠捡剩饭为生,后来运气好,被人收养并抚养长大。长大后回到王都,为了赚钱参军,就这么随波逐流,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子修像是自我嘲讽般,一口气吐出这些话。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毫无缘由地殴打他人,转头又立刻将此事抛诸脑后。还有那些毫无意义死去的众多辉士。满身伤痕、痛苦挣扎着失去生命的卡纳莉亚那悲痛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本己快要模糊忘却的,对导致如今局面的萨莎莉亚的愤怒,再度涌上心头。
萨莎莉亚向前俯身,朝他靠过来。
“和我一样。好可怜……”
她伸出手,那手如白色花瓣般,朝子修的脸伸来。
“别碰我!”
修用力拍开她伸来的手,拒绝了她。
面对惊讶得双手在胸前交握、一脸困惑的萨莎莉亚,修大声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己经很幸运了! 被养母收养,学到生存的技能,还获得了独自闯荡世界的能力。你被很多人保护着,却从未对这份恩情心怀感激,别把我和用只言片语就能将人逼上绝路、让其毫无意义死去的人混为一谈。”
“我、我……”
莎莉亚急忙想要解释些什么,子修却没有给她机会,首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为什么在那个时间进山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值得你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冒险?”
然而,最终子修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