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临空时,十七盏人皮灯笼飘进山神庙。阿秀藏在供桌下,看着纸人将柳银灯的冰雕抬上祭坛。村长身着青铜胄甲,腰间挂着二十年前裹她的襁褓——那布料浸透狼毒花汁,正滴滴答答坠着黑血。
"吉时到!"村长挥剑斩断冰雕左臂,断肢落地竟化作火狐。当他把狐爪塞进青铜鼎时,阿秀腕间突然剧痛,低头见皮肉绽开,露出里头跳动的神格碎片。
祭坛突然震动。九十九具狐尸从地底升起,每具心口都插着桃木钉。阿秀认出钉尾系着的红绳,正是当年柳银灯为她扎头发的发带。最骇人的是祭坛中央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场景,而是百年前血色婚宴。
"一拜山河!"
镜中柳银灯身着嫁衣,盖头下隐约可见溃烂的半张脸。她跪拜时袖中银簪寒光乍现,正对座上假山神的咽喉。
"二拜苍生!"
喜堂突然变作炼狱,村民撕扯着狐皮往身上裹。阿秀看见幼年的自己被塞进青铜匣,匣外柳银灯正剜出心头血浇灌狼毒花。
"夫妻..."
利刃入肉的闷响与当下重合。村长突然扼住冰雕脖颈,将阿秀的神格碎片按进柳银灯眉心:"多谢师妹养药百年,这神躯归我了!"
冰雕应声龟裂。柳银灯残破的元神浮在半空,被村长用红绳缠成茧蛹。阿秀刚要冲出,却见那些狐尸突然转头——它们的眼眶里,全都嵌着自己的眼珠!
"你以为能改命?"村长扯开胸甲,心口处的槐花印与阿秀一模一样,"当年师尊用双生子炼不死药时,早算到今日!"
阴风骤起。山神庙门洞开,当年喝过药的村民鱼贯而入。他们脖颈伸出树根般的血管,另一端连着柳银灯的元神。阿秀的右眼突然淌出血泪,透过神格看见可怖真相:这些村民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去,是柳银灯用狐尾替他们续命,每救一人便自断一尾。
"现在明白了吧?"村长割断三根血管,对应的村民瞬间化作白骨,"你敬爱的柳姐姐,才是让你家破人亡的..."
青铜镜突然炸裂。阿秀趁机扑向祭坛,神格碎片灼穿柳银灯眉心。茧蛹中迸出万丈青光,百具狐尸齐声长啸,震得人皮灯笼纷纷炸裂。
"好孩子..."柳银灯的声音响彻大殿,"还记得槐花怎么吃吗?"
阿秀突然咬破舌尖。混着神血的唾液咽下时,二十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娘亲临终前喂她的不是糖水,而是柳银灯用断尾熬的汤药!那些所谓瘟疫症状,竟是她体内神血与狐毒相冲的排异之象。
祭坛地面轰然塌陷。阿秀坠入往生潭底,见潭水倒映着两个字——一个颈生狐纹,一个额带神印。她们同时开口:"双生归位,不是要合二为一..."
"...而是要斩断因果!"
阿秀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相击,左手指甲暴涨刺入右腕。神格碎片离体的刹那,整个苍梧山地动山摇。村长在惊愕中被自己的青铜胄甲反噬,铠甲缝隙里钻出无数狼毒花根。
柳银灯的元神突然凝实。她赤足踏过遍地狼毒花,每步都生出朵血莲:"师兄可知,当年我为何甘愿剜心?"
狼毒花突然缠住村长咽喉,花蕊中传出万千狐泣:"因我早将山神印藏在阿秀魂中,等的就是今日!"
阿秀在剧痛中望见最终真相:所谓双生子,实为柳银灯用半颗神格所化的人形钥匙。她的出生不是意外,而是百年前就写好的破局之策。
血月炸裂时,阿秀的左眼彻底化作狐瞳。她看着柳银灯消散在青光里,最后一丝元神钻进她腕间槐花印。山神庙轰然倒塌处,新生的人面树破土而出,每张脸都是被村长害死的狐妖。
晨光穿透云雾时,阿秀在废墟里捡到半截银簪。簪头的狐纹沾着露水,恍惚间又见柳银灯在月下捣药。风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息:"往后山高水远,你便是新的..."
最后几个字被山风揉碎,唯余狼毒花在墓碑前疯长。阿秀不知道,那些花根正悄悄缠住她脚踝,一如当年柳银灯为她系上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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