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遇将她的头轻轻抬起，然后侧放在自己的肩膀，笑着说了句，“还真是只猪”
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己经昏黄，天空中点缀着几朵稀散的白云。
尚未抽出新芽的树木高耸入天，刚下过雨的黄土地泥泞不堪，地面上还留着过路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栖迟背着一个书包跟在季子遇后面慢慢走，看着他走一步，往前扔一块转头，砖块砰的一声砸落进水里，溅起乌黑的泥水，落出沉闷的声响。
有几滴脏水正好落在季子遇挽起裤脚的校服裤子上，在上面粘下几个形状不一的痕迹。
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几声哈欠。
“我说，你都在车上睡了一路了，怎么还这么困？”
栖迟一步迈着，一步走着季子遇扔过的那些砖头，有些砖块之间距离扔的远，她就得步子迈的大一些，这样一来，重心不稳，身体摇摇晃晃，还得顾着跟前面的人搭话。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尤其这几天格外困，总觉得睡不过来似的”
“马上到家了，就能好好休息了”
“季子遇，你能不能扔近一点儿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腿一样长啊！”
栖迟在季子遇扔出下一块砖头之前，气鼓鼓地瞪着他。
那人转身嘴里放肆嘲笑着她，毫不留情，“谁让你个子长得太慢了！”
但下一秒还是将下一块砖头扔的近了一点。
一路走，一路扔，终于到了家门口。
在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季子遇因为有些近视，眯着眼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倚在了门前。
他回头对着栖迟说，“你看那是不是外婆？”
栖迟总算有一样能比过他的了，那就是视力。
她抻着脖子往前看，看到了一副熟悉的老花镜，还有一身洗的陈旧的棉袄。
大喊着，并用力挥挥手，“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高，惊起了旁边人家里的几声狗吠。
外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些看不清喊她的人是谁，以为是寒气将老花镜给弄花了，于是将镜片拿下来在棉袄上擦了几下。
再拿起来带上的时候，己经有一个人飞奔着抱住了她。
“外婆，我回来了，迟迟好想你啊！”
季子遇在后面看着她裤子上一大半的泥水，摇摇头失笑。
“外婆也想你，来，让外婆看看”
“怎么瘦了”
“食堂做的饭不好吃，还没有您做的好吃你，我想吃炸丸子！”
“你啊，就惦记着吃！”，老人嘴上骂着，却却动作上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外婆，我回来了”，他拎着行李从后赶上来。
外婆抬眼去看，发现几个月不见的少年又清瘦了很多，眼里满是心疼。
“子遇啊，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啊，来来来，快跟外婆进屋，屋里暖和”
老人一左一右牵着两个人进了厨房。
“你们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好！”，栖迟笑着答。
季子遇将两人的行李搬进各自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大件儿，开学就高二下学期了，索性，他就把学校能用的书都带了回来。
橘黄灯光下，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往上冒着缕缕炊烟。
栖迟像小猫一样嗅了一圈，脸上全是满足，赞叹着道，“好香啊！”
刚要动筷子，啪的一声，手背就被季子遇打了一下。
“等外婆来”
她瘪瘪嘴，颇为幽怨地看了季子遇一眼。
最后一个豆腐丸子汤端上来的时候，季子遇又看到外婆鬓边突然增多的白发。
他想，上次回来好像没有这么多。
鼻子怎么忽而有些酸。
“好了，快吃快吃”
外婆给他们分别夹着许多菜。
又笑着问，“在学校很辛苦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不辛苦”
碗里忽然夹进一块鱼肉，肉质鲜美，外婆抬起头，就见季子遇很乖巧地笑了一下。
他说，“外婆，您多吃一些”
“吃完我帮你刷碗”
“哦，对了”
季子遇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暗沉的灯光，上面布满了很多灰尘和泥污。
“外婆，吃完我把咱家的灯泡换一下，这样您晚上缝衣服啊，做针线活啊，都不伤眼睛”
“好好好，还是子遇勤快”
栖迟一听不乐意了，也不管嘴里还吞着炸丸子，说话含糊不清，“外婆，我也很勤快的吼不吼？（好不好）”
“是是是，你也勤快”，老人被两个孩子哄得眉开眼笑。
一向冷清的家里却突然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季子遇你能看得见换灯泡吗？”
“为什么不能？”，他往嘴里送了口汤，挑眉反问，嘴边的笑无奈而又温柔。
“因为你近视呀”
语气听起来是很无辜，但脸上怎么挂着作弄得逞之后的调皮笑呢？
季子遇很无语，他把饭咽下去，歇了几口气，一字一句地看向对面，咬着牙道，“我是近视，不是瞎！”
某人闻言端着碗笑岔了气。
只有外婆很担心地看着季子遇，关切的问，“子遇，近视是不是应该要配一副眼镜啊，不然看东西会很模糊的呀”
“没事的，外婆，我现在还不算太严重，能看清的”
“外婆明天托人去城里给你配副眼镜吧”
他放下筷子，给外婆盛了一碗汤，才应，“不用的外婆，现在还没开学，等开学了再去也不迟，您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啦”
其实他是想，配一副眼镜肯定很贵，他想着寒假白天出去做个零工，晚上回来学习，这样两不耽误，加上之前在咖啡馆兼职的钱，配副眼镜应该还能剩下些。
“那好吧，但是你开学的时候一定要去配啊，不用怕花钱，外婆有钱”
“好，我知道啦，外婆放心吧”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季子遇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栖迟在陪着外婆聊天。
都是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老人听着很开心，笑着说我的迟迟果然是长大了。
有时又会眼里泛着忧心，拉着栖迟的手不厌其烦的说要保护好自己。
屋子里生了炭火，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少女明媚的笑容和老人慈祥的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