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班的班主任是个中年男老师,姓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着属于面相很和蔼的那一类,但大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
刚开学,是按照自己选座位,想坐哪就坐哪。
于是,616宿舍集体选了最后一排。
何诉拉着季子遇坐在了靠窗户的右侧,齐景,张岩,林晨他们坐在了中间。
中间隔了一条不算太窄的过道。
老黄站在讲台上,隐在镜片后的眼神凌厉一扫,班级里瞬间没了声音。
几十双头齐齐抬起来望着他。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黄言津”
季子遇想起自己在公告栏上看到的这个名字,黄言津,连续十年所带班级的重本率达百分之六十,被称为,九二收割机。
其人看似寡言少语,但却是令往届学生最闻风丧胆的存在。
“欢迎你们来到三十三班,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地中学数一数二的好苗子,要不然也不会遇到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接下来是为期两周的军训,希望你们先闯过第一关,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不允许请假,我们来日方长。”
何诉看着讲台上班主任的那笑容,莫名觉得有些发毛。
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季子遇,小声道,“哎,季子遇,你说,班主任该不会是个狠人吧,他那个笑看的我发毛”
“你老老实实地,不惹事就行”
何诉一听不乐意了,头一偏,愤愤地控诉,“凭什么是我惹事?我很听话地好不好!”
季子遇扶额,嗯,是很听话。
一路上遇到都是叫他诉哥诉哥的,跟黑社会老大似的。
而且,进班之前,他非要给季子遇和齐景他们炫耀球技。
结果嘛,就是把一块玻璃给踢碎了,被教导主任恰巧抓到写了三千字检讨,仅此而己。
其他的,也没什么嘛。
“你检讨写完了吗?”,季子遇开始戳他肺管子了。
“还差两千九百九十六个字”
季子遇放下书,拿起那张纸,不看还好,一看脑瓜子嗡嗡跳。
“一个小时,你就写了西个字,‘本人何诉’,然后呢?”
咔嚓一声,那张纸在季子遇手里化成了碎片。
“哎,哎,我好不容易写的”
“重写,立刻,好好写!”,季子遇面色一冷,咬牙切齿地说。
“写就写嘛,你凶什么?”
齐景他们听到动静,往这边看,刚好对上何诉幽怨的眼神。
实在不忍见死不救,张岩好心地问,“要不然,我们帮你写?”
“好啊好啊”
何诉刚要探出身子将信纸递过去,手都伸到了半空中,就感觉到领子被人一揪,又被扯回到了座位上。
“自己写”
说完,季子遇又看了看张岩几个人,“你们都不许帮他写”
何诉:/(ㄒoㄒ)/~~
教室玻璃被人敲响,黄老师看到来人起身走了出去。
“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你班有一个学生今天弄坏了公物,我罚他写了三千字检讨,你这个当班主任的应该知道一下”
“好的,我去核实一下”
刚老实没多会儿的何诉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欸,季子遇,我刚刚看到教导主任了,他不会是来告状的吧”
“那你可要小心了,老师刚刚才说的规矩,你就犯”
“不是,我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班主任走到讲台,镜片折射出午后明亮的光,他咳了一声,道,
“是哪位同学破坏了学校的公物,并且被教导主任罚了三千字检讨,请你站起来”
几十双眼睛,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班级里甚至传出了窃窃私语声。
“谁啊,谁这么倒霉?”
“对啊,第一天就被罚了”
“哥们厉害!”
有人甚至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三秒之后。
有一道身影缓缓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是何诉。
“老师,对不起,是我”
“请您原谅我”
他语气诚恳,表情愧疚,眨巴眨巴眼,想要挤出几滴眼泪,简首就是痛改前非的模样。
唯独季子遇唇角在无人看到的视线里,暗自上扬,心道,这家伙,可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你的名字是?”
“何诉”
黄言津扶了扶眼镜,嘴角抽搐了一下,面上是掩不住的惊讶,“你就是那个何诉?那个……”
从教了这么多年,也骂人也骂了这么多年,黄言津罕见地卡壳,他在想该用什么形容词。
何诉笑了一下,笑的很乖,大眼睛溜溜转了一圈,歪着脑袋问,“是啊,怎么啦,老师您认识我?”
黄言津热爱教育事业,所以他偶尔会去各大中学上几节义务性地课程,一来为了宣扬临川一中,二来,就是搜刮各大初中的好苗子。
刚好有一年,黄言津去了何诉所在的临川市第三初级中学,见到了他当时的班主任。
那位老师说,何诉是一个很奇妙的学生,他聪明,一点就通,脑瓜子灵的很,但就是有一点,总爱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具有那个时期所有男孩子都有的通性,爱打架,性子叛逆,对学习不上心,整天笑嘻嘻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崇拜金庸先生的武侠世界,惩恶扬善,自诩有一股很强的正义感。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中二之中带着一股清澈的少年感,爱做英雄梦。
黄言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照片上,那位老师从荣誉榜上拿下来的,很莫名其妙,何诉是当时的年级第一,这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一个爱打架,爱调皮捣蛋的学生怎么会是全校第一名呢?
然后呢,午休的时候,那位老师领他来到了班级,在所有人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人耳朵上夹着一根笔,手中还捏着一根笔,在草稿纸上快速的写着什么,桌子上的书堆得漫天高,遮住了他的眉眼。
重重书影里,黄言津看到那个学生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最后浮现在脸上的是喜悦。
那是何诉。
黄言津明白,没有人天生就是天才,只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
看似中二,崇尚英雄,本质上说明他是一个三观很正,很善良的孩子。
走之前,当时的班主任说,“何诉是一匹千里马,但千里马都桀骜难驯,他缺的不是伯乐,而是能让他心甘情愿从内心真正认同的人,需要有人用手里的那把鞭让他在某一天突然警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教会他对错和是非”
彼时的何诉,染着一头黄发,脸上还挂着彩,用比对方高大半个头的身高将一名男生以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一只手臂横在那个男生的脖颈,懒散地笑着,“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男人,地球那么洁净,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垃圾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