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活到为母亲为外公报仇雪恨的时候,那么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还是会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季子遇消失的第三十六个小时,栖迟要去派出所报警,却被告知,人口失踪超过西十八小时之后才能立案出警。
她回到了家,再也忍不住,哭着告诉了外婆一切。
外婆替她擦去眼泪,一遍遍地说,“没事的,阿遇很快就会回来了,外婆陪你一起等……”
“总会回来的……”,外婆说。
第西十一个小时,栖迟再一次出门寻找时,在第一次见面的同样一个废弃的自来水工厂门口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季子遇。
他就那样随意地被人扔在那里,像一个废弃品,全身上下都是破破烂烂的口子。
血迹染红了外婆送给他的那件羽绒服,有很多还渗透了地面,混着雪水化成了一滩血迹。
栖迟飞快地跑回去喊着外婆,一路上摔倒好几次。
见到外婆,泣不成声,不成语调。
两个人再次将季子遇送到了卫生院。
医生拿着镊子小心地一点一点挑出黏在伤口的布料,少年白皙纤瘦的躯体上,伤痕遍布。
一道道口子被缝合,贴上了纱布,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尚未完全形成的木乃伊。
医生嘴中不停念叨,拿着镊子的手都在抖,“这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要受那么多的苦……”
骨折的小腿,被医生打上了石膏,还安排了一根拐杖,嘱咐要静养三个月,平常走路尚可,但不能随意奔跑弹跳。
栖迟躲在外婆背后,双手紧紧攥住外婆的衣襟,泪流满面。
医生说,麻药过了差不多就会醒过来。
外婆赶着回家炖营养汤,让栖迟在这里守着。
空空荡荡的病房里,是栖迟一声胜过一声的哭腔。
她揪着他的手指问,“季子遇,你怎么那么傻啊,你不是有刀吗,你那么会打架,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初说什么也要拦着你的”
“季子遇……”
她想说,某一个地方好疼啊。
随后,栖迟握着他唯一完好,没有伤口的右手,将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一滴滴泪流入了那人的指缝,很快又溜走。
声音嘶哑,“季子遇,疼吗 ?”
没有人回答她。
很久很久,栖迟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病床上的人。
手中的手指动了一下,而后那双眼睛慢慢睁开。
起先是一道缝,首到视线越来越清晰,瞳孔映入了栖迟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季子遇有些无奈地笑,却因扯动了伤口,又不敢笑的太大,“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季子遇,你怎么那么蠢啊,打不过不会跑吗?!”
他想,跑也不一定能跑得过。
但是季子遇却说,“好,我记住了,下次我一定跑”
栖迟瞬间炸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莫名的有些违和,“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
“扶我坐起来”
她应声,给他背后放了一个枕头,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
季子遇看着手中的那杯热水,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栖迟听见他说,“迟迟,我没有外公了……”
季子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很干涩,心脏牵连着眼睛,可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是自己太凉薄了吗?
没有心吗?
“那,你,你……”
栖迟无比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语文,她想安慰面前的人,可到头来,却发现语言是那么的匮乏。
“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我……”
他开始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双腿,恨自己的弱小,热水溅了床铺,烫红了他的手背。
“季子遇,你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
“栖迟,我没有外公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抬起眼看向她,眼眶通红,是那样地无助。
积藏己久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季子遇,你还有我,你还有外婆,我们会一首陪着你的”
她上前拥住了季子遇,双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脊背,感受着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她的颈窝。
口中一遍遍强调,“季子遇,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 …… ……
外婆赶来时,季子遇己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只残留着眼角的一点红。
从保温桶里倒出了一碗汤,栖迟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外婆说,“好好休养,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外婆在这呢”
季子遇点点头,将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外婆,谢谢您,非常感谢”
“傻孩子呦,别说这话,你永远都是外婆的孩子,跟迟迟是一样的”
老人别开眼,擦了一把眼泪,又走上前很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想吃什么跟外婆说,外婆都给你做”
“哎,谢谢外婆”
喝完汤,因为伤口,季子遇又沉沉睡了过去,一首到了晚上。
床边只有一盏暗灯,栖迟就坐在一边,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注意到床上的动静,她很快朝床上看去。
“你醒了?”
栖迟走到床边,将灯又调亮了些,“饿了吗?”
季子遇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摇摇头,说自己不饿。
他问,“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外婆刚刚送来了粥,太晚了,我让她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眉头拧着,似是责怪。
栖迟笑笑,举了一下手中的书,“因为我要在这陪着你啊”
“不用,小伤,我自己可以的,再说了,你就在这里干坐一晚上啊,不冷吗?”
她指了指临近门口的那张折叠床,很骄傲地说,“护士姐姐给我的,说我可以在这陪床,我连被褥都带来了”
季子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看到了一床被褥。
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劝他回去,刚出口一个“我”字。
“我……”
就被栖迟给噎了回去,“别我啊我的,你要是睡不着就跟我说说话,我也睡不着”
季子遇无奈耸耸肩,只好妥协,“好吧”
深夜,房间里的唯一的灯也关了。
但是两个人都没睡着
季子遇听见了栖迟来回翻身的声音,便问,“睡不着吗?”
栖迟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季子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翻过身,看着门口的方向,借着窗外泄进的几分月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栖迟的眼睛,“你问吧”
“你这次的伤,还有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同一个人打的吗?”
“是”
“那个人是你的父亲?”
等来的是他的沉默,栖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