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栖迟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当李安气喘吁吁跑来告诉他，她被人打了的时候，他有多心慌，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那天一定要跟蒋宇约着去打球，如果不去，如果自己就在那里等着她，是不是就不会……
所以，他带了刀，他动了杀心。
一个十西岁的少年，在那一天居然生出一种要把所有人全部杀光的冲动。
若是让人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疯子。
“对不起，我，我没想太多，真的很抱歉”
季子遇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心跳，伤口被牵扯地又开始隐隐作痛，有些血迹渗透了纱布。
良久，他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很哑，很沉，“对不起”
他是在为那天自己的失误而道歉。
栖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又笑了一下，将那碗粥从保温盒里拿出来，她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没事的，你赶到的很及时，是我应该要谢谢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外婆，事情的真相？他们欺负你”
“以前是说过的，但是后来就不想说了”
“为什么？”
“外婆之前因为有人欺负我，找到了校长，但是校长却收了那伙人家长的好处，把黑的说成白的，我赶过去时，却看见外婆在门口哭”
“所以你就一个人忍着？”
“也不是一个人忍着，我只是觉得……”
南瓜粥被倒进碗里，还冒着热气。
“外婆年纪很大了，不应该再去给她添麻烦，我不想看到外婆再为我担心，为我掉眼泪，你没来之前，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得来，也就是骂不还口，但被逼急了也学会了动手”
“没有想过报警吗？“
“报警也没多大用处，都是一群小混混，还都是未成年，就算警察抓了，也只是训训话，最多只是被关几天，出来后，还不都是一样的”
“栖迟”
他叫她的名字，那双眼睛首视着她，听着她话里的云淡风轻，眸中却汹涌着万千波涛。
“我说过，你可以依赖我的，我可以保护你”
“你信我”
他说，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啊”
汤匙在瓷碗里轻轻搅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掩盖了栖迟的低泣声。
季子遇看着她的发顶，中间偏右侧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旋儿，语气温柔，“你也不是什么不祥之人，那些人都是骗你的，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认识你，我很幸运”
他还说，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还有，我救你不是什么要还你一命，我只是……”
栖迟恍然，她抬起头，想看到那双眼睛，可偏偏不巧，季子遇正低下头，只看到了他发红的耳垂。
原来那些在他昏迷时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只是什么呢？
“只是，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但是栖迟还是听到了。
泪意莫名上涌，她别开眼，手背掠过眼角，擦了一下眼泪。
端起了那碗南瓜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眼睛里涌着些笑意，可语气严肃而认真，“季子遇，我也很怕你受伤害，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是的，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他郑重点点头，然后喝下了栖迟送来的那口粥。
很快，一碗粥见底。
在栖迟的强烈要求下，季子遇又躺了下去，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睡觉。
她看着面前人依旧病弱的容颜，觉得面前的这个季子遇心底压了很多事情。
在收拾他换下来的沾着血迹的衣服时，栖迟从口袋里摸到了那把刀。
她没敢让外婆看到，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个孩子身上会随时随地藏着一把刀，他是在防谁呢，难道会有人威胁他的性命吗？
还有，季子遇为什么在走后又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又是为什么，他的身上有那么多伤？
很多很多事实逼着栖迟不得不去猜测究竟季子遇身上背负了什么？
可她又不敢贸然去问，因为她觉得那一定是血淋淋的，是残忍的，是痛苦的。
三天后，季子遇出院，外婆特意炖了一锅冬瓜排骨汤，清淡而不油腻，味道很鲜美。
外婆各自盛了一碗，递给他们。
“马上要入冬了，过了冬啊，就是年啦”
“太好了，今年过年可以放烟花啦！”，栖迟捧着碗喝了一口汤，味道好喝地眯眯眼，像只猫儿一样。
外婆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笑着骂，“就知道玩”
“阿遇，过了年就快要中考了，你的成绩外婆都知道，想上哪所高中呀？”
“外婆，还没想好，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他抿唇很腼腆地笑了一下。
“瞎说，你那么用功，肯定可以考上，外婆一百个支持你！多吃排骨！”
“谢谢外婆”
老人捶了一下肩膀，扭了扭脖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有些疲惫地道，“这几天给人看病，可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吃吧，我先去睡觉了，吃完就放在那吧，明天早上我洗碗“
季子遇放下碗，站起身，搀扶着外婆进屋，“外婆您慢点，好好休息”
“哎，回去吧，孩子”，老人摆摆手，示意不让送。
等到他关上门从外婆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月色下，明晃晃的一把刀被完好无损地放在木桌上，隐隐泛着冷光。
上面的血迹也被抹去得干干净净。
他走过去，看着栖迟，一时有些局促而紧张，双手不安地绞作一团，竟不知如何开口向她解释，支支吾吾道，“我，我……”
反倒是栖迟看出来他的窘迫和不安，语气稀松平常，仿佛闲聊，笑着说，
“这个是我在给你收拾衣服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掏出来的，外婆不知道”
他走过去将那把刀收了起来。
“季子遇，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那天真的是想过拼命的对吗？”
眼前距离她一步远的人，垂着眼睛，一言不发，而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栖迟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对上那双她第一次见就觉得分外好看的眼睛，瞳孔里像是撒满了万千星辰。
她轻声问，“为了我，对吗？”
季子遇抬起头，在栖迟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彼此是离得那样近。
“季子遇，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你不说，我也不会主动问，但是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可以吗，也别轻易葬送自己的人生，我们一起努力，走出这座大山，未来还很长，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就当这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好吗”
好好活着，这是他们立下的誓言。
很久很久，栖迟听见一阵哭泣声，很低，有些压抑。
季子遇说，“好，我答应你”
“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考上临川一中的，你那么厉害”
毛球在此时喵了一声，像是代替季子遇说出口的回答，两个人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