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西十,张瑞蹲在市儿童医院后巷的垃圾桶旁,手指捏着张伪造的"宁江市卫健委实习生工作证",在路灯下反复检查钢印边缘的毛边。
后颈被晨风一吹,昨夜熬夜熬出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必须成。"他对着工作证哈了口气,玻璃纸封膜上立刻凝起白雾,"老中医手册说'誓约之灵'被加密,十年前的失踪案档案里肯定有线索——奶奶当年总说'麻烦越大,破绽越明显',这次老子偏要把破绽揪出来。"
六点整,他整理好皱巴巴的白衬衫,把工作证别在左胸,故意让"实习生"三个字蹭上点灰。
档案室在门诊楼负一层,推开防火门时,霉味混着消毒水味猛地灌进鼻腔,他的喉结动了动——这味道和奶奶生前整理旧物时的木箱一模一样。
"证件。"
沙哑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张瑞转头,看见个穿藏青工装的老头,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正用食指关节敲着桌面。
他胸前的工牌写着"王建国 档案管理员",右手拇指指甲盖泛着黄,是常年翻旧纸页留下的痕迹。
"王老师好,我是卫健委来做医疗档案电子化的实习生小吴。"张瑞把证件递过去,故意让手腕蹭到桌角,疼得倒抽冷气,"昨儿坐公交赶材料,挤得我腰都快断了......"
王建国的目光在证件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钟。
张瑞盯着他松弛的眼皮,发现老头右眼皮正不规律地跳——这是典型的"强迫性检查"症状,奶奶以前帮邻居调解家庭矛盾时说过,长期接触旧档案的人容易得这毛病。
"跟我来。"王建国终于把证件还给他,金属链条拴着的钥匙串在裤腰上叮当作响,"档案库九点才正式开放,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赶早。"
档案库的铁门打开时,张瑞的后槽牙微微发紧。
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深绿色铁皮柜像士兵般排到天花板,最前排的柜子上蒙着层薄灰,只有中间两列柜脚边有新鲜的拖痕——有人近期频繁翻动过中间区域。
"别碰封条。"王建国突然在他身后出声,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冷光,"1998年以前的档案都有特殊标记,弄坏了你们科长都担不起责。"
张瑞脊梁骨一凉,立刻缩回正往第三列柜子伸的手。
他摸到口袋里的老中医手册,封皮被体温焐得发烫——手册昨晚扫描病历时,在"誓约之灵"词条处跳出过红色警告:"需解锁'清醒者二级权限',建议查阅1998年7月至1999年3月宁江市婴幼儿医疗档案。"
"我先从1998年的开始。"他扯出个憨笑,弯腰捡起地上的掸子,"王老师您去歇会儿?
我保证不碰封条。"
王建国又盯了他半分钟,转身时钥匙串撞在铁皮柜上,发出清脆的"当"。
等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张瑞立刻首起腰,指尖沿着柜面摸过——第三列第二个柜子的封条是新的,浆糊味还没散,和其他柜子上泛黄的旧封条形成鲜明对比。
"啪嗒。"
金属碰撞声从脚边传来。
张瑞低头,看见自己右脚正压着个东西——半枚银镯子从积灰里露出来,内侧刻着的小字被他的鞋底蹭掉了浮灰:"陈阿婆赠孙儿瑞瑞长命百岁"。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张瑞蹲下去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在铁皮柜上发出闷响。
他颤抖着捡起镯子,内侧的刻痕深而清晰,是奶奶用缝衣针亲手刻的——那年他七岁,在巷口摔破了头,奶奶蹲在路灯下给他包扎,针脚歪歪扭扭,却硬是在银匠铺打镯子时,非要自己刻上这行字。
"奶奶的镯子......"他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下葬那天我亲手放进棺材的......"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张瑞猛地抬头,正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零五分——王建国说过要去食堂吃早饭,至少得半小时才回来。
可此刻,走廊里传来皮鞋跟敲击地砖的声音,比早晨的脚步声更急,更重。
"锁门声?"张瑞耳朵动了动。
档案库的铁门是弹簧锁,平时轻轻一带就会关上,可刚才那声"咔哒"分明是用钥匙反锁的动静。
他迅速把镯子塞进裤兜,目光扫过房间——唯一的出口被锁,唯一的遮蔽物是墙角半人高的通风管道。
管道口的铁栅栏锈得厉害,张瑞用吃奶的劲一掰,"吱呀"一声歪到一边。
他猫着腰钻进去,后背蹭到管壁时,陈年积灰簌簌落进后颈,呛得他猛咳两声。
等他在管道里趴稳,正好能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见档案库中央的场景。
王建国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饭粒,此刻却顾不上擦。
他快步走到第三列柜子前,原本松弛的眼皮剧烈抽搐着,颤抖的手扯开新贴的封条。
当他翻开张瑞刚才碰过的档案盒时,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蠢货!"他对着空气骂了句,从裤兜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露出半张纸——张瑞眯起眼,看见纸角印着"宁江市婴幼儿死亡医学证明"的字样,纸张边缘泛着不自然的亮白,明显是新打印的。
王建国把那张纸塞进档案盒最底层,又从口袋里摸出瓶浆糊,重新封好封条。
整个过程他的嘴唇都在动,张瑞盯着他的嘴型,勉强读出几个词:"引灵仪式...第七个...不能出错..."
通风管道里的灰尘落进张瑞鼻腔,他拼命憋着喷嚏,目光却死死锁在王建国手里的档案盒上——盒面的编号,和昨晚在仁和堂病历上看到的序列号一模一样。
王建国锁好柜子转身时,张瑞赶紧缩回脑袋。
透过管道缝隙,他看见老头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压低声音说:"档案被动过...对,银镯子的事...那小子可能查到陈阿婆了......"
"陈阿婆?"张瑞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管壁,裤兜里的银镯子硌得大腿生疼。
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的雨夜,奶奶背着他穿过青水巷,雨幕里有人喊:"陈阿婆,又帮人收魂呐?"当时他问奶奶什么是收魂,奶奶摸着镯子笑:"就是帮走丢的小娃娃找回家的路。"
此刻管道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瑞听见铁门"咔嗒"解锁的动静。
他屏住呼吸,盯着王建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裤兜里的银镯子还带着他的体温,却让他冷得首打颤——那只本该随奶奶下葬的镯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建国说的"陈阿婆",真的是他奶奶?
通风管道里传来老鼠跑动的"窸窣"声,张瑞摸了摸裤兜里的老中医手册,封皮上的纹路突然变得硌手。
他盯着档案库中央那排深绿色铁皮柜,听见自己心跳声在管道里被放大成擂鼓:"奶奶...你当年帮人找的'回家的路',到底通向哪里?"
当王建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时,张瑞慢慢撑起身子。
管道出口的铁栅栏在他掌心留下红印,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十点二十八分,距离王建国的午休结束还有十二分钟。
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吱呀"声,张瑞的手指轻轻搭在铁栅栏上。
此刻他的视线穿过管道缝隙,正好能看见王建国刚才整理过的档案柜,封条上的浆糊还没干透,泛着亮晶晶的光。
"十二分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裤兜里的银镯子突然烫得惊人,"足够我......"
铁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惊得他缩了缩脖子。
但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姑娘,推着治疗车哼着歌。
张瑞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蜷起——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