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铁栅栏在张瑞掌心压出红痕，他屏住呼吸往下探，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
十点三十一分，王建国的午休时间还剩九分钟——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转成蜂鸣，比刚才管道里的老鼠跑动声还吵。
脚尖触到走廊瓷砖的瞬间，他膝盖微屈卸力，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极轻的"吱"声。
住院部三楼的消毒水味突然浓得呛人，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管道里憋得太久，此刻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碎玻璃。
护士休息室的门虚掩着，粉色护士服的角从门缝里露出来。
张瑞摸了摸裤兜，老中医手册的封皮还带着体温，而那只银镯子不知何时凉了下去，像块浸过井水的鹅卵石。
他想起王建国说的"陈阿婆"，想起七岁雨夜奶奶背上的温度，喉结动了动，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声音甜得像加了蜜，和刚才推治疗车时哼的《小螺号》一个调调。
小赵正趴在桌上整理护理记录，发梢沾着点碎纸片，听见动静抬头时，睫毛扑闪得像只受惊的蝴蝶。
张瑞突然想起档案里的记录：2008年6月15日，产科值班护士赵晓芸，23岁，次日晨间遭遇车祸，额叶受损导致逆行性遗忘。
"你好，我是院办新来的档案整理员。"他把提前准备好的工作证晃了晃，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奶奶教他的"稳神诀"，说是能让心跳慢半拍。"听说您这儿存着些年旧护理记录？
我们需要归类到新系统里。"
小赵歪头看他，发间的草莓发卡在顶灯底下闪了闪："可上周才刚移交过一批啊......"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扫过张瑞胸前的工牌，忽然笑起来，"算了，反正我这儿也乱。
你要找哪年的？"
张瑞的视线掠过她身后的铁皮抽屉，最下层的锁扣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和昨晚在仁和堂药柜上看到的锁痕一模一样。"2008年6月的。"他说，喉咙发紧，"特别是产科的。"
小赵转身拉开抽屉时，张瑞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泛黄的照片就压在一沓病历底下，边角卷起，却被精心塑封过。
照片里的姑娘穿着同款粉色护士服，怀里的婴儿裹着鹅黄包被，眉眼和眼前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清瘦些，眼底泛着层水光，像刚哭过又强笑着。
"这是......"小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指尖刚要碰照片，张瑞己经先一步抽了出来。
"紫卡道具·记忆残片扫描仪，启动。"他在心里默念，袖口里的扫描仪贴紧照片背面。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蚊子叫，淡蓝色的光雾从仪器顶端涌出，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凝结成影。
产房的白墙先浮出来，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浓稠。
小赵"啊"了一声后退半步，撞得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画面里的年轻护士正是照片上的姑娘，她抱着婴儿在产床前打转，额头全是汗，身后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医院！"穿白大褂的女子冲进来时，张瑞的呼吸突然停了。
她的布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点墨渍——和奶奶常穿的那件蓝布衫一模一样。
女子抓着小赵的手腕，指节泛白，"他们要来了，带着引灵阵的标记，你得......"
"砰！"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小赵踉跄，影像里突然冲进几个黑衣人，为首的举着个青铜铃铛，金属碰撞声混着婴儿的啼哭炸在张瑞耳膜上。
他盯着女子侧脸——眉骨的形状，人中的弧度，连鬓角那缕来的碎发，都和奶奶遗照上的一模一样。
"奶奶？"他脱口而出，扫描仪"啪"地掉在地上。
小赵的尖叫刺穿耳膜。
张瑞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退到了门口，脸色白得像张纸，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缝里渗出血珠："你......你怎么......"
"你救过一个孩子。"张瑞弯腰捡起扫描仪，照片在掌心被捏出褶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逼着自己说完，"一个被黑衣人追的孩子，你帮他......"
"别说了！"小赵突然捂住耳朵蹲下，肩膀剧烈颤抖，"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张瑞的喉咙像被人攥住了。
他把照片轻轻放回抽屉，塑料封皮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转身时，他瞥见小赵脚边有片碎玻璃——是刚才她撞翻的保温杯，水渍里浮着半片药瓶标签，隐约能看见"丙戊酸钠"三个字——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常用药。
医院大门的自动感应门"唰"地打开，穿堂风卷着秋末的凉意灌进来。
张瑞摸出手机，系统提示框正闪着刺目的红光："检测到高频率记忆波动，是否尝试唤醒？"选项按钮红得像滴血，在屏幕上一跳一跳。
他盯着"是"和"否"看了足足半分钟，指腹在"否"上悬了又悬。
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有些事，知道得早不如知道得巧"，王建国电话里说的"银镯子的事"，还有档案柜上那个和仁和堂相同的封条编号——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成一团乱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低声说完，按下"否"。
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裤兜里的银镯子突然又烫了起来，像团烧红的炭。
张瑞摸出兜里的拍立得照片，偷拍的仁和堂药柜、档案室封条编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把照片贴在脸颊上，能感受到相纸背面自己刚才按快门时留下的指纹，像道浅浅的刻痕。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
张瑞望着医院顶楼的红十字标志，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条蜷着的蛇。
他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在风里明灭，映得眼底的暗芒忽闪忽闪——等明天天亮，他得去青水巷找找看，奶奶当年住的老房子，后墙根的青砖底下，是不是真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