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的战术手套攥得发白，通风管道里渗出的液体在地面洇开巴掌大的水洼，蒸发的白气裹着氯气的刺鼻味往鼻腔里钻。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积水透过靴底传来一阵阵凉意，仿佛是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气体检测仪的红灯在他眼前疯狂跳动，数值己经逼近临界值——这不是普通的化学品泄漏，更像某种加压设备在超负荷运转。
警报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是金属疲劳的呻吟。
“小刘，把工人往安全通道送。”他扯下对讲机，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紧迫感，“张队！张队！”
“我在东侧楼梯口！”对讲机里炸开刺啦的电流声，张队长的声音带着喘息，“三个工人都安置好了？”
“安置个屁！”顾明渊踹开脚边一截烧变形的钢筋，战术灯扫过通风管道上的裂缝，金属边缘被高温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二十三层通风管道漏液氯，设备在过载。你让小刘带人先撤，我需要联系吴专家。”
小刘刚要开口，被顾明渊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年轻人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我跟你一起”咽了下去——他记得顾队说过，消防员的命不是自己的，得留给更需要的人。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转接吴专家！”顾明渊对着对讲机吼，指节抵在耳麦上试图过滤火场的噪音。
他的手掌因用力而微微发麻，火场中各种金属燃烧的焦臭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警笛，每一声都撞得太阳穴发疼——六年前化工厂爆炸的场景突然闪回，那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对讲机，听着设备过载的嗡鸣，最后眼睁睁看着班长被气浪掀飞。
“顾队？我是吴明。”对讲机里突然响起沉稳的男声，“张队说你那边有设备异常？”
“通风管道裂缝，渗出液氯，有规律的滴答声。”顾明渊弯腰用战术刀挑起一截漏液的管道碎片，指尖感受到残留液体的冰冷，“二次爆炸后外墙缺口正对工地化学品仓库，推测是储存罐压力阀失灵。”
吴专家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传来，带着纸张翻动的簌簌响：“液氯罐的话，压力阀在罐体顶部。你现在能看到罐体吗？”
顾明渊抬头，战术灯的光扫过通风管道上方的天花板——被烧穿的吊顶里，半隐半现一个银色罐体，表面结着白霜，正随着滴答声微微震颤。
冷空气扑面而来，在闷热的火场中显得格外突兀。
“看到了。”他的声音稳得像是刻进骨缝里的钢，“罐体有结冰现象，震颤频率每分钟二十次。”
“结冰是液氯汽化吸热。”吴专家的语速加快，“现在需要做两件事：第一，用液压钳剪断罐体与通风管道的连接管；第二，找到手动泄压阀，顺时针旋转三圈半。记住，动作要快，但手不能抖。”
顾明渊转头看向小刘——年轻人不知何时摸回了他身边，额角的汗顺着护目镜往下淌，手里紧紧攥着液压钳，金属表面己被汗水浸湿。
“怕吗？”顾明渊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小刘的肩，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张。
小刘喉结动了动：“顾队...我爸说，跟你出任务最安全。”
“那现在证明你爸没说错。”顾明渊扯下腰间的安全绳，“你负责剪连接管，我找泄压阀。注意，剪的时候钳子别碰罐体，静电能引爆汽化的氯气。”
小刘的手指在液压钳把手上擦了擦，金属钳口对准连接管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和氯气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
顾明渊的战术灯稳稳罩住操作区，两人影子在满是烟尘的地面交叠，像两把背靠背的刀。
“咔嚓——”
连接管断裂的瞬间，罐体震颤突然加剧，滴答声变成了急促的“哒哒”。
顾明渊的手套擦过罐体表面的白霜，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金属纹路——泄压阀！
他屏住呼吸，顺时针旋转，前两圈顺畅，第三圈时突然卡住。
“顾队！”小刘的声音带着破音，“液氯漏得更快了！”
顾明渊咬着牙，另一只手扣住泄压阀边缘的凸起。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手套上，在白霜覆盖的罐体表面洇出深色的点。
“三圈...半...”他闷哼着转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里，罐体震颤突然一滞，滴答声彻底消失了。
气体检测仪的数值开始缓慢下降。
小刘瘫坐在地上，液压钳“当啷”掉在脚边。
顾明渊摘下手套，掌心一道血痕正往外渗血——刚才旋转泄压阀时，金属边缘划开了手套。
“顾队你手...”
“小伤。”顾明渊扯下急救包的纱布随便缠了两圈，“走，继续找被困人员。”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刚才做得不错，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判断设备类型，再联系专家。记住，我们不是超人，但我们能学会借超人的脑子。”
小刘用力点头，脸上的烟尘被汗水冲出两道白印。
与此同时，市一院急诊大厅的消毒水味里，林晚秋的白大褂被扯得皱巴巴。
空气中飘着酒精、碘伏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郑家属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我妈疼了半小时才推进手术室！你们就是故意拖延！”
“郑先生。”林晚秋抓住那只颤抖的手，按在墙上贴着的电子病历屏上，显示屏的冷光映出她坚定的眼神，“这是您母亲到达医院的时间：14:23。”她滑动屏幕，手指划过玻璃的声响清晰可闻，“14:25测生命体征，14:27做CT，14:30确定脾破裂需要手术——”她的指尖停在手术同意书的签名栏，“是您在14:32才签的字。”
郑家属的手突然抖了。
林晚秋放轻声音：“我理解您着急，但医生不会拿患者生命开玩笑。您母亲现在在ICU，血压己经稳定了。”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监控视频，“您看，从推床到手术室，我们用了西分钟。”
视频里，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几乎是跑着穿过走廊，林晚秋自己的影子在镜头里一闪而过，发绳散开的头发扫过锁骨。
郑家属的肩膀慢慢塌下去。
他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砂纸：“对...对不起，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明白。”林晚秋递过纸巾，手指无意识着手机壳——那是顾明渊送的，背面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她低头时，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咖啡香，那是早上匆忙喝完的那杯留下的味道。
她抬头时，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晚秋？”顾明渊的声音带着点粗重的喘息，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警笛声，“设备处理好了，没爆炸。”
林晚秋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按出凹痕：“我就知道你行。”她顿了顿，视线落在窗外的夜色中，“刚才有家属闹事，现在解决了。”
“我就知道你行。”顾明渊笑出声，背景音里传来队员的喊叫声，“小刘非让我夸他，说他今天像个真正的消防员了。”
林晚秋也笑了，视线扫过窗外——不知何时，火场的红光暗了些。
她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黑屏。
再开机时，只有顾明渊最后那句“等我...”的尾音，散在电流杂音里。
“顾明渊？”她对着手机喊，回应她的只有忙音。
二十三层的走廊里，顾明渊攥着对讲机，听着里面的忙音皱眉。
突然，头顶传来“噼啪”的爆裂声。
他抬头，天花板的防火涂料正簌簌往下掉，透过裂缝，能看见上方楼层的火焰像毒蛇吐信般窜进来。
空气中温度骤然升高，灼热扑面而来。
“顾队！”小刘从楼梯口跑过来，汗水从护目镜边缘滴落，“东侧火势往这边蔓延了！”
顾明渊摸出腰间的防烟面罩，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里还亮着安全出口的绿光，微弱却坚定。
他把面罩扔给小刘，自己解下备用的系在脖子上：“走，还有三户没查。”
火势在身后舔着墙皮，发出饥饿的低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