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的拇指在液压剪的握柄上碾过一道凹痕,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战术手套渗入掌心,指尖微微发麻。
他弯腰用手电抵住堵路的杂物堆,光束斜斜切开昏暗,照亮那截扭曲变形的钢筋,在墙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小刘,你和小陈各拿一把撬棍,从两侧往中间撬。”他的声音混着面罩里的呼吸声,像是绷紧的钢丝拉扯着空气,“中间压着承重墙角柱,硬砸会塌,两侧受力分散,慢慢来。”
刘队员的喉结在面罩后滚动两下,撬棍尖磕在烧焦的檀木碎片上时,手腕还在轻微颤抖:“顾队,这……这木头都碳化了,万一……”
“碳化层脆,下面的木料还没完全烧透。”顾明渊抄起液压剪卡住钢筋,臂肌在战术服下绷成硬棱,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你看这堆杂物,左边是空调外机,金属支架能扛冲击;右边是大理石台面,重量沉但结构稳。”液压剪咬合的瞬间,火星子溅在他面罩上,带着一股焦灼的金属味。
小陈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次他分得清,那是喷淋系统的水混着后颈的冷汗,咸涩地滑进嘴角。
他把撬棍插进右侧缝隙,弓着背像张满的弓:“顾队,我数三二一?”
“二。”顾明渊突然出声,液压剪“咔”地咬下半寸钢筋,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现在。”
刘队员的撬棍“吱呀”一声楔进左侧,碳化的檀木碎屑簌簌往下掉,空气中腾起一阵细尘,呛得人鼻腔发痒。
顾明渊盯着杂物堆的缝隙,看见大理石台面下露出半块瓷砖——是楼梯台阶的边角。
他眼睛亮起来,液压剪再次发力,夹住最后一截钢筋,肌肉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抽搐。
“再加把劲!”
“轰——”
火势卷着气浪扑过来,热浪贴着脸颊掠过,顾明渊的后背撞上消防柜,面罩上腾起一片白雾。
他抹了把雾蒙蒙的面罩,正看见小陈的撬棍尖顶到了空调外机的支架,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往右偏五公分!”他吼道,液压剪终于咬断最后一截钢筋,震得虎口发麻,“现在抽!”
刘队员和小陈同时发力,杂物堆突然“哗啦啦”往下滑,灰尘扑面而来,带着燃烧残留的焦糊味。
顾明渊扑过去接住滚落的大理石块,手臂传来钝痛——但台阶完整的棱角露出来了。
“通了!”小陈扯着嗓子喊,面罩里的声音带着破音,“顾队,通了!”
顾明渊抹了把脸上的灰,战术服手肘处磨破了个洞,露出泛红的皮肤,隐隐作痛。
他弯腰拍了拍小刘的肩:“把担架拿过来,我们去十三层。”火光里,他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火苗,“刚才二十三层爆炸,十三层可能有受困的老人——王奶奶今早给队里送过绿豆汤。”
消防梯在脚下吱呀作响,顾明渊的战术靴踩过还在冒烟的地毯,脚底传来微弱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塑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十三层的安全通道门反锁着,他踹了两下没动静,反手用撬棍挑开插销。
门开的瞬间,浓重的焦糊味裹着一声咳嗽涌出来。
“奶奶!”顾明渊冲进去,看见靠窗的轮椅上蜷着个白发老太太,怀里还护着个布包,“我是明渊,顾叔叔家的小子!”
王奶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绿豆饼,香气混着焦味飘散开来:“小渊……小渊来了……”她的手抓住顾明渊的手腕,像枯枝缠上青藤,冰凉又颤抖,“我孙女……在书房……她哮喘……”
顾明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把王奶奶背到小陈背上,抄起灭火器往书房冲。
门把烫手,他用战术服袖子裹住,一脚踹开——浓白烟里,穿校服的姑娘蜷在飘窗上,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掐进窗台木缝里。
“吸这个。”顾明渊扯下自己的空气呼吸器扣在姑娘脸上,手探到她后颈摸脉搏,心跳急促如鼓,“别怕,我背你出去。”姑娘的指甲深深掐进他肩颈,他却笑得温和,“你奶奶在外面等你喝绿豆汤呢,她刚才还说要给我留最大的饼。”
楼梯间的风卷着烟往上升,顾明渊的战术服被勾破了好几道,膝盖磕在台阶上的疼都没知觉。
他把最后一名受困者交给外围的医护人员时,张队长的呼叫在耳麦里炸响:“顾队!
二组小周为了救孕妇,被掉落的房梁砸了!”
顾明渊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摸出战术手机,屏幕上林晚秋的未接来电显示着“12:17”,照片里的小雏菊戒指闪着暖光。
他按下回拨键,听着忙音里的“嘟”声,喉结动了动:“张队,让救护车先走,我随后到。”
医院急诊室的顶灯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混合着血的气息。
林晚秋的手术帽下渗出细汗,止血钳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小周的左小腿被钢筋贯穿,肌肉组织呈可怕的紫黑色,她的指尖在伤口边缘轻叩:“骨膜没受损,还有救。”
护士递来吸引器的瞬间,她的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
林晚秋余光扫过来电显示,睫毛颤了颤——是顾明渊的号码。
她按下静音,止血钳精准夹住断裂的血管:“加压输血,准备VSD负压吸引。”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小周的眼皮动了动。
林晚秋扯下手套,指尖搭在他颈动脉上,唇角终于翘了翘:“醒了?”
小周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顾……顾队他……”
“他还在火场。”林晚秋抽了张纸巾擦手,指节上还沾着淡红的血渍,“但他让我告诉你,你救的孕妇和孩子都安全,你奶奶明天就能来医院看你。”她转身把病历递给实习医生,白大褂下摆扫过床沿,“好好养着,下次出任务,记得躲在顾队身后。”
走廊里的广播突然响起:“请消防救援支队顾明渊同志到护士站接电话。”
林晚秋的脚步顿在楼梯口。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顾明渊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小周情况如何?】
她打字的手指有点发颤:【己脱离危险,醒了。】
回复几乎是秒回:【辛苦。】后面跟着个小太阳的表情包——是她去年生日时硬塞给他的。
林晚秋盯着屏幕笑了笑,正要锁屏,又一条消息弹出来:【二十三层二次爆炸,我得进去了。】
急诊室的窗户突然震了震。
林晚秋抬头,看见远处天际线里腾起一团灰雾,像朵扭曲的云。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六年前在消防局门口,第一次见他穿消防服时,跳得一样快。
顾明渊的面罩上蒙了层灰。
他仰头望着二十三层炸开的缺口,灰尘正像暴雨般往下落。
耳麦里张队长的声音带着杂音:“里面还有三个施工工人,定位显示在东侧仓库。”
“收到。”顾明渊拍了拍小刘的肩,战术灯在灰雾里划出两道光,“跟紧我,踩我脚印走。”
他抬脚跨过一截烧断的房梁,突然有细碎的粉末落进面罩。
顾明渊眯起眼,看见头顶的预制板正在往下掉——不是一块,是成片的,像被巨手掀开的饼干盒。
“撤!”他吼道,反手把小刘往身后推。
灰尘瞬间裹住视野,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玻璃碎裂的脆响。
空气里渐渐漫开刺鼻的焦糊味,像有人把燃烧的橡胶和塑料揉碎了撒在风里。
顾明渊抹了把面罩,眼前一片混沌。
他摸出战术灯晃了晃,光束里漂浮的灰尘颗粒,像无数颗细小的星星。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