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在纸箱边缘刮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
她指尖微颤,却仍稳稳勾住金属搭扣。
顾明渊半蹲着,战术手电的光束如一柄利刃切开夜色,罩住她的动作。
随着她扒土的弧度微微晃动,那光仿佛六年前暴雨夜里他为她追论文时举着的灯,温暖又坚定。
“摸到锁扣了。”她低喘一声,沾满泥浆的指尖勾住纸箱边缘,冰凉的金属贴着手掌,刺痛从指缝传来。
顾明渊立刻伸手扶住箱体,两人同时发力。
潮湿的泥土簌簌掉落,像雨点打在枯叶上,蓝色药箱完整地露了出来。
箱面印着的“急救中心专用”字样被蹭掉半块,但箱体没有裂痕,封条也完好无损——至少没被赵医生之外的人动过。
林晚秋喉咙发紧。
她记得三天前医院药房失窃的清单,这批抗生素是给术后感染的重症患者准备的。
若是受潮或暴露超过西十八小时,药效会折损七成。
此刻箱底还沾着新土,但摸上去干燥,应该是赵医生刚埋不久。
“药应该没事。”顾明渊像是看出她的担忧,指腹轻轻叩了叩箱面,“他藏得急,没来得及做手脚。”
林晚秋抬头看他,月光洒在他耳后伤口上,血珠在银白的光晕下泛着微红。
他嘴角带笑,眼神却沉静如潭。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警车的鸣笛在林间回荡,其中一辆在林边急刹,车灯的白光穿透树冠,在顾明渊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警察来了。”他站起身,伸手拉她,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背的擦伤,粗糙中带着温度,“先把赵医生和药送回医院。陈院长那边等急了。”
赵医生被两个警察架着往警车走,中途突然挣扎着扭头,嘶哑着嗓子喊:“林晚秋!你以为这样就能赢?那批药根本——”
“闭嘴。”顾明渊的声音像冰锥般锋利,他挡在林晚秋身前,阴影罩住她的脸,“再敢胡说八道,加一条妨碍公务。”
赵医生的嘴被捂住,骂骂咧咧的声音闷在喉咙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林晚秋盯着他被拽上警车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上周查房时他阴阳怪气的模样:“有些人啊,靠脸和关系爬得再高,也配不上外科主任的位置。”那时她只当是同行竞争的酸话,现在才明白,他的嫉妒早烂成了毒。
药箱被放进顾明渊的消防车后斗,林晚秋坐在副驾驶,膝盖上放着那个被攥皱的草图。
纸张边缘沾着她的血,却还能看清赵医生歪歪扭扭的字迹:“老槐树下洞深三尺,孙老板说埋三天最保险。”
孙老板是医院合作了五年的药品供应商,上个月刚签了新的抗生素采购合同——原来他所谓的“优惠价”,是偷梁换柱,用过期药替换正品,再买通赵医生销毁证据。
消防车开进医院时,急诊大厅的灯全亮着,像一片不眠的星海。
陈院长穿着白大褂站在台阶上,看见后斗的药箱,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下来,快步迎上来:“可算找到了!小周他们守着重症室,就等这批药救命。”
林晚秋抱着药箱往药房跑,顾明渊跟在她身后,警笛声还在身后响着。
药房的王护士听见动静,从窗口探出头,眼眶发红:“林医生!张奶奶的体温己经烧到39.5了,就等......”
“在这儿。”林晚秋把药箱往操作台上一放,金属碰撞声惊得王护士一颤。
她扯下手套拆封条,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泥土味涌出来,却在看见箱内整整齐齐码着的蓝色药瓶时,眼眶热得发疼。
“批号对吗?”顾明渊凑过来,指尖点着瓶身的钢印。
林晚秋快速核对清单,最后一个数字对上时,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对,全对。”
王护士己经捧着药往外跑,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空气中残留着药香与汗水的味道。
林晚秋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查房时张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丫头,奶奶想看着你穿红裙子结婚。”那时她还担心老人撑不过今天,现在终于能松口气。
“陈院长让去会议室。”顾明渊的手掌落在她后颈,轻轻按了按,“赵医生的审讯记录和孙老板的转账截图都传过来了,该做个了结。”
会议室的长桌旁坐满了人,赵医生的椅子空着——他此刻应该在警局里,面对警察的笔录。
陈院长推了推眼镜,投影屏上正放着赵医生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孙总,药己经埋了,您说的二十万……”“放心,明天到账。”
“这是今天下午三点,赵医生和孙老板的通话录音。”顾明渊点开手机,刺耳的电流声后,是赵医生发颤的声音:“那批药要是被找到……”“找到?你埋得那么隐蔽,林晚秋那女人能找到才怪!”
林晚秋盯着投影屏上的转账记录,20万、30万、50万,最后一笔是三天前的80万——正好是药房失窃那天。
她想起上周赵医生突然换了新手表,说是“朋友送的”。
现在看来,那手表的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这些转账记录的数字一样刺眼。
“还有这个。”她举起从赵医生办公室搜出的病历本,“他篡改了三位患者的用药记录,把正品抗生素换成了孙老板提供的过期药。张奶奶的术后感染加重,就是因为吃了这批药。”
会议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内科的刘主任拍着桌子站起来:“我就说张奶奶的指标不对!赵医生,你还是不是医生?”
陈院长的手指重重叩在桌上,震得茶杯晃了晃:“赵医生停职调查,移送司法机关;孙老板的合作合同立即终止,追究法律责任。医院会给所有受影响的患者道歉,补偿……”
“等等。”林晚秋打断他,看向陈院长,“我有个请求。把赵医生篡改的病历和我们的调查过程做成案例,下个月全院培训时讲。我不想再看到有医生,把患者的命当筹码。”
陈院长凝视她片刻,慢慢点头:“好,我让人整理。”
散会时己经凌晨两点。
林晚秋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望着楼下的梧桐树影。
夜风穿过窗缝,带来树叶的“沙沙”声。
顾明渊走过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冷吗?”
“不冷。”她靠进他怀里,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烟味——那是消防员特有的味道,混着消毒水和泥土香,“就是有点累。”
“该累的。”他低头吻她发顶,“你今天扒了半座山的土,换了二十条人命。”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顾明渊摸出手机,屏幕亮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
林晚秋看见备注是“张队长”,心跟着提起来——消防队半夜来电,从来没好事。
“什么位置?”他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多少层?有易燃易爆物?”
林晚秋退开半步,看着他掏出消防证别在领口。
他抬头时,眼里的温柔全换成了冷硬的坚定:“晚晚,队里接了个高层火灾。锦绣大厦二十三层仓库起火,里面堆了三十箱酒精。”
她的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一抵,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
锦绣大厦她知道,那是栋刚建好三年的商住两用楼,内部结构复杂,消防通道容易堵。
“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十分钟后。”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等我回来,我们去挑戒指。上周路过周大福,你盯着那对小雏菊款看了三分钟。”
林晚秋笑了,可喉咙发紧:“我要刻名字的。”
“刻。”他低头吻她的手背,“刻林晚秋,顾明渊,一生一世。”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闪了两下,红光映在他肩章上。
林晚秋看着他跑向楼梯间的背影,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像六年前那个雨夜,他举着手电筒朝她跑来时一样——那时他说要当她的灯,现在她知道,他是光,是火,是无论多黑的夜都能劈开云雾的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护士发来的消息:“张奶奶退烧了,喊着要吃你带的苹果。”
林晚秋望着楼梯口,那里己经没了顾明渊的影子。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注意安全,我等你。”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
林晚秋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望着那抹红色的车灯消失在夜色里——她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风平浪静的童话。
但只要彼此还在,只要那束光还在前方,所有的风雨,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