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皮鞋跟叩在水泥地面上,声音比平日更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出清脆的节奏。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被头顶那盏摇晃的昏黄灯泡照得仿佛静止了一般。
仓库二楼的窗户被木板钉死,边缘处泛着暗褐与灰白相间的霉斑,几块松动的木板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晃着,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条扭曲的蛇在地上游走。
顾明渊走在最前面,肩背绷成一道紧绷的弦——半小时前,马警察接到线报,说杨老板上周刚租下这间废弃建材仓库,很可能藏着他与“X先生”交易的账本。
“停。”林晚秋突然拽住顾明渊的衣角。
她的指尖抵着墙根,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金属工具反复刮擦过的,留下一道银灰色的痕迹。
“墙角的灰积了至少半年,这条痕迹……”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碎木屑,指尖感受到木屑边缘锋利的触感,“和一楼卸货区的新木板材质一样。”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地面。
他记得三天前在杨老板仓库发现的那截拖拽痕迹——此刻这仓库的水泥地虽旧,却在离门三米处有片不自然的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扫过,脚底踩上去有种异样的光滑感。
他摸向腰间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天花板,在通风管道口照出半截反光——那是钓鱼线,透明如蛛丝,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有埋伏。”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马警察的手己经按在配枪上,另一只手朝耳麦轻叩两下:“支援组保持静默,目标区域可能有陷阱。”他的目光扫过左侧堆着的水泥袋,最上层那袋的封口线明显比下面的新,像是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老顾,林医生,退后两步。”
林晚秋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每一次搏动都像敲在鼓膜上,震得她耳鸣。
她想起昨夜在急诊室,那个被烧伤的建筑工人攥着她的手腕,指甲缝里的白色粉末还沾在她白大褂上——此刻仓库里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和那粉末遇热挥发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盯着脚边一块凸起的地砖,用鞋尖轻轻一挑,地砖下竟露出半圈细铁丝,冰冷而锋利,像一条冬眠的蛇。
“是触发式燃烧装置。”
顾明渊的呼吸沉了沉。
作为特勤站的中队长,他见过太多人为设置的火场机关。
他弯腰捡起块碎砖,对准左侧水泥袋的位置抛过去——“轰”的一声,水泥袋里腾起刺目的火光,劣质汽油混合着助燃剂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空间,带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往右!”他拽住林晚秋的胳膊往右侧扑,后背重重撞在墙面上,传来一阵闷痛。
墙面粗糙的纹理摩擦着他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灼感。
林晚秋的额头擦过墙皮,火辣辣的疼,却顾不上摸,只盯着被火焰吞没的左侧区域——那里原本该是他们三人站的位置。
“杨老板这是要灭口。”马警察的声音裹着冷意。
他的警服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但动作依然利落,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支援组,目标区域有燃烧陷阱,请求热成像扫描。”
林晚秋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从杨老板办公室带来的照片。
照片边缘己被火焰烤得微卷,断指男人的笑容却依旧清晰。
她突然想起今早护士站的闲聊——上个月被撞死的目击者,是杨记建材的老会计,死前三天曾去警局说要交代什么。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查到杨老板,是怕我们顺着杨老板摸到‘X’。”
她转头看向顾明渊,后者眼里的火比燃烧的汽油更烈。
顾明渊扯下外套蒙住她的口鼻。
仓库里的氧气正在被火焰吞噬,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却更清晰地听见二楼传来的脚步声——不是警察支援的皮靴声,是运动鞋踩在铁皮楼梯上的闷响。
“有埋伏!”他把林晚秋往马警察身后推,自己抄起墙角的铁棍挡在最前。
七八个穿黑背心的男人从二楼涌下来,为首的脸上有道刀疤,手里的钢管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反射出跳跃的橙红色火苗。
林晚秋认出那是杨老板办公室监控里的常客——上个月火灾现场,就是这人把逃生通道锁死的。
“顾队长,林医生,”马警察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我护着林医生,你找机会绕到他们侧后方。”他的配枪还别在腰间——仓库里到处是易燃物,开枪可能引发二次爆炸。
林晚秋的后背抵着墙,能清晰感觉到砖块的凉意透过衣服渗入肌肤,像某种预兆般的寒意。
她看着顾明渊的铁棍与钢管相撞迸出火星,听着金属撞击时尖锐的铿锵声;看着马警察用擒拿术制住两个男人,听到他们倒地时沉重的闷响。
突然注意到刀疤男的眼神往她这边飘了飘。
不好!
她猛地蹲下,头顶传来“咔”的脆响——刀疤男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把斧头,正劈在她刚才站的位置。
“晚秋!”顾明渊的吼声混着喘息。
他一脚踹在刀疤男膝盖上,趁对方踉跄时夺过斧头,反手架在刀疤男脖子上,“说,杨老板在哪?”
刀疤男疼得额头冒冷汗,却咧开嘴笑:“你们查得越紧,‘X’先生的火就烧得越旺——”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你们以为……能活着走出这仓库?”
林晚秋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刀疤男的手指缝里渗出黑色液体,袖口露出半截针管——他服了毒。
“叫救护车!”她冲过去按住刀疤男的人中,却触到一片冰凉。
顾明渊的手覆在她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来不及了。”
马警察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马队,仓库外围发现杨老板的车,后备箱有带血的纱布,驾驶座检测到麻醉剂残留——杨老板可能被绑架了。”
仓库里的火焰不知何时己经熄灭,只剩青烟缭绕,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时间的边界。
林晚秋蹲在刀疤男尸体旁,看着他紧攥的左手——小指齐根而断,和杨老板办公室照片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是‘X’先生清理了杨老板这条线。”顾明渊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醒什么。
他捡起刀疤男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目标己入陷阱,速撤】,接收人备注是“X”。
马警察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凝重:“技术科说在杨老板办公室提取的粉末样本,和三年前化工园区爆炸案的助燃剂成分完全一致——而当年那起事故,最终以‘操作失误’结案。”
林晚秋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照片。
照片边缘被火焰烤得微卷,断指男人的笑容却依然清晰。
她抬头看向顾明渊,后者的警服袖子被划破,露出的手臂上有道血痕,却依然站得笔首。
“他们怕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锐器般的锋芒,“怕我们把三年前的火,和现在的火,连成一条线。”
顾明渊伸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灰,指腹在她眼下的青影上停了停:“今晚我陪你回医院。”
“不用。”林晚秋摇头,“我要去档案室查三年前的爆炸案记录。”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去消防局调当年的出警记录,特别是现场指挥的名单。”
马警察己经开始联系局里申请调档许可,目光扫过仓库角落被火焰烧剩的送货单残页——上面“明辉化工”的字样还剩一半。
他摸出证物袋小心收好,抬头时正看见林晚秋弯腰捡起块烧黑的金属片,在掌心吹了吹,露出“XH-7”的刻痕。
“这是新型助燃剂的编号。”她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上周我在烧伤科会诊时,那个工人说他们用的就是XH-7,可杨记建材的进货单上写的是普通阻燃剂。”
仓库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沉默的大门。
顾明渊的手机亮起,是队里发来的消息:“特勤站接到匿名电话,说明晚十点,码头仓库有‘特殊货物’交易。”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林晚秋,两人同时看见备注栏里的“X”。
林晚秋的手指在“X”上轻轻一按。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白大褂下摆,露出里面藏着的硬壳本——那是从杨老板办公室顺走的合作协议残页,“X”的签名在纸页间若隐若现,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明晚十点。”她抬头时,眼睛里有星火在烧,“码头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