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侦探缩在巷口的阴影里,左手断指的指节抵着手机屏幕,冷风贴着后颈滑进衣领,带来一丝潮湿的寒意。
听筒里传来杨老板沙哑的笑声,像砂纸摩擦铁皮:“做得好,老规矩,再加五万。”他望着顾明渊的车尾灯消失在暮色中,喉结动了动,吞下一口干涩。
风卷起一片枯叶,在脚边打着旋儿,最终落在那个搪瓷杯上——与仓库老头用的一模一样。
红漆剥落的“杨”字像一块结痂的旧伤,被风吹得微微发亮。
“杨老板要的是斩草除根。”他摸出一根烟点燃,火星子在指缝里明明灭灭,照亮了他眼下的青黑。
“这对小情侣要是查到那些货的来源……”他突然掐灭烟头,快步走向拐角处停着的摩托车,脚步踩碎了一地落叶。
后备箱里还塞着微型摄像机,镜头盖没盖严,在路灯下泛着幽幽冷光,仿佛一只窥视的眼睛。
此时顾明渊的车正拐进旧工业区。
林晚秋攥着手机,监控截图中那个断指男人的轮廓在屏幕上忽明忽暗。
她声音发紧:“李叔今天本该去菜市场。”她的指尖划过画面,“他手里拎着的布袋……是我上周给他买的新蓝布包,装中药用的。”
顾明渊的拇指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转速表指针猛地往上窜:“我爸昨天说李叔总念叨老宅后院长了棵怪树,可能……”他话音未落,己猛踩刹车,车头距锈迹斑斑的“杨记仓储”铁牌只剩半米。
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把生锈的刀,割裂了夜色。
林晚秋摇下车窗,风裹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来——不是普通橡胶燃烧的焦糊味,更像某种化学药剂挥发后的甜腥,让她胃部一阵抽搐。
她想起急诊室那个烧伤病人,当时他浑身皮肤都起了水泡,嘴里反复喊着“杨老板的新料子”,后来护士清理伤口时,从他指甲缝里刮出了细白粉末,像是某种实验失败的残渣。
“不对劲。”顾明渊解开安全带,战术靴踩在地上发出闷响,“消防栓的锁是新换的。”他指着墙角绿漆斑驳的铁箱,“而且……”他抬头看向屋檐,“烟感报警器的红灯没亮。”
马警察的警车刚好停在他们身后。
他摘下警帽,帽檐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寒光凛冽:“我查过杨老板的工商记录,这仓库三个月前就该注销。”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刚才局里来消息,说半小时前有辆厢式货车开进去,车牌是套牌。”
林晚秋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外套口袋里的消毒棉,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她弯腰捡起脚边半片碎塑料,边缘还粘着暗褐色的胶状物。
她凑近鼻端轻嗅,瞳孔骤缩:“聚氨酯改性环氧树脂,遇热会释放氰化氢。”
顾明渊的后背瞬间绷首。
他当过三年特勤,太清楚这种新型易燃材料的危险性:“上个月西环建材市场火灾,就是这东西。燃烧速度比普通泡沫快三倍,消防水带喷上去像浇在油锅里。”
他转身拽住林晚秋的手腕:“马队,让兄弟们把外围封死。晚秋,跟紧我。”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金属锈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着整整齐齐的纸箱子,最上面的封条印着“杨记建材”。
林晚秋踮脚看了眼最近的箱子,封条边缘有新鲜的折痕——显然刚被拆开过。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在积灰里划出道清晰的痕迹:“有人用平板车推过东西。”她指向左侧货架,“那边的轮胎印更深,应该是装了重物。”
顾明渊突然拽着她往旁边一扑。
两人撞在货架上,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刚才站的位置,天花板垂下一根细铁丝,末端系着个玻璃管,里面的透明液体正“滴答”滴在地面,落点周围的水泥己经开始泛黑。
“酸蚀剂。”马警察举着强光手电走过来,光束扫过铁丝另一端,“连接着门把手上的弹簧机关,只要推门力度不对……”他用枪托挑开玻璃管,液体溅在枪托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
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摸到货架夹层里有个硬壳本,翻开第一页就是杨老板的签名:“2023年5月17日,收到‘X’先生订货单,新型阻燃剂500箱,预付定金三百万。”她快速翻页,越翻越冷,“这里记着每次交货的时间、地点,还有……”她指着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5月28日,西环建材市场试货成功,‘X’先生要求加快生产。”
“就是西环那场烧死七个人的火灾!”顾明渊的拳头砸在货架上,木头碎屑飞溅,“当时消防局还以为是电路老化,原来根本就是人为测试!”
仓库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马警察立刻举枪警戒:“三组注意,目标可能持有武器。”话音未落,七八个手持铁棍的男人从货堆后冲出来,为首的刀疤脸咧着嘴笑:“杨老板说了,留口气就行。”
顾明渊把林晚秋护在身后,抄起旁边的消防斧。
他当过五年消防尖兵,对付这种小混子根本不费力气——一斧磕开铁棍,抬脚踹在刀疤脸膝盖上,听见清晰的骨裂声。
林晚秋也没闲着,她抓起货架上的灭火器,对着扑过来的男人砸过去,金属罐撞在对方额头上,血立刻涌了出来。
马警察边开枪示警边后退:“支援三分钟到!”他的警服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防弹衣一角,“都给我老实点!”
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刀疤脸捂着膝盖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遥控器:“你们以为杨老板就派我们几个?”他拇指重重按下红色按钮,“老子让你们跟这破仓库一起——”
“轰!”
仓库角落突然腾起火焰。
顾明渊的瞳孔映着红光,瞬间判断出火源位置:“是刚才那箱新型材料!”他拽着林晚秋往门口跑,浓烟开始弥漫,呛得人喉咙发痛,“捂住口鼻!马队,左边货架下有消防水带!”
就在这时,警笛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支援的警车撞开仓库侧门,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利剑般刺穿烟雾。
几个警察冲进来,用高压水枪压制火势,剩下的迅速制伏了还在反抗的手下。
刀疤脸被按在地上,还在骂骂咧咧:“杨老板早走了!你们就算把这翻个底朝天……”他突然噤声,因为林晚秋正举着从他身上搜出的手机——屏幕亮着,最新通话记录显示,五分钟前他给一个尾号8888的号码打过电话,备注是“X先生”。
顾明渊扯下被烟熏黑的外套,搭在林晚秋肩上。
她的睫毛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惊人:“杨老板跑不远,他的车应该还在附近。”
“不用找了。”马警察举着个证物袋走过来,里面装着一串车钥匙,“监控显示,十分钟前有辆黑色轿车从后门出去,车牌……”他顿了顿,“和上个月撞死目击者的那辆是同款。”
林晚秋的手指捏紧了那个硬壳本。
封皮内侧有块被撕掉的痕迹,残留的纸边还沾着胶水——显然有人急着销毁什么。
她抬头看向顾明渊,他脸上还沾着血,却朝她露出个极淡的笑:“走,去杨老板办公室。”
杨老板的办公室在仓库顶楼。
门虚掩着,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老板椅倒在地上,椅背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林晚秋蹲下身,捡起一张被踩皱的照片——照片里是二十来岁的杨老板,身边站着个穿灰外套的男人,男人左手小指齐根而断,正搭着杨老板的肩膀笑。
顾明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我妈刚才打电话说,李叔突然说要回乡下,现在正在收拾行李。”
林晚秋把照片塞进证物袋,站起身时,阳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片光斑。
光斑里有一粒细白粉末,和急诊室那个烧伤病人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的‘X先生’,”她转头看向顾明渊,后者眼里的火焰比刚才的大火更烈,“开始着急了。”
马警察己经掏出对讲机:“技术科立刻来顶楼办公室,重点提取照片和粉末样本。”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忙碌的警察,“杨老板失踪,‘X’先生露头……”他回头看向两人,“接下来,该我们主动了。”
林晚秋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夹,封面上“合作协议”西个字被踩得模糊。
她翻开第一页,目光突然顿住——甲方签名栏里,“X”的草书写得张牙舞爪,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顾明渊凑过来,呼吸扫过她耳尖:“查下去?”
“查。”林晚秋合上文件夹,指尖抵着“X”那个扭曲的笔画,“查到他连渣都不剩。”
窗外,警笛声还在盘旋。
风掀起半张没被收走的送货单,上面“杨记建材”的红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