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裹着轻柔的晚风，像无数温润的小手扑在林晚秋脸上，她正踩着楼梯扶手，脚步匆匆地往下跑，耳边只听见雨水打在地面的“滴答”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白大褂下摆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手术服——这是她连续加班三十六个小时后唯一没换的衣服，衣服贴在身上，还带着她身体的温热。
急诊专用通道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那辆绿色货车的尾灯正一跳一跳，像极了顾明渊每次出任务前给她发的定位提示，闪烁的灯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林晚秋跑得太快，鞋跟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发出“呲啦”的声响，手忙脚乱扶住墙时，指尖触到墙皮脱落的裂痕，粗糙的墙皮着指尖，带来微微的刺痛——这面墙她上周还对着发过呆，那时墙根堆着空药箱，刺鼻的消毒水味呛得人睁不开眼，那股味道首冲进鼻腔，让人忍不住咳嗽。
"林医生！"货车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雨披帽子滑到后脑勺，露出泛青的胡茬，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沙哑，"您看看是不是这些？"后车厢哗啦拉开，成箱的纱布、酒精、夹板在车灯下泛着让人安心的白，灯光洒在上面，发出柔和的光晕。
李护士举着清单冲过来，雨水顺着她护目镜的边缘“滴答滴答”往下淌，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她却顾不上擦，指尖在清单上快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200箱纱布，50箱酒精，还有骨科的外固定支架......"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星子，"捐赠方写的是'全市热心市民'，备注栏......"她把清单转向林晚秋，水笔字被雨水洇开又被塑封膜保护着，"写着'赵记者报道里的白衣天使，该有最好的装备'。"
林晚秋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指尖感受到纸张的纹理。
三天前赵记者蹲在医院走廊拍的那张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半跪在地上给老人止血，身后是排着队的患者，白大褂后背浸透了汗，发梢滴着生理盐水，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患者们微弱的呻吟声。
当时她还皱着眉让记者别拍，现在却觉得那镜头里的自己，大概真的像顾明渊说的"站在光里"。
"陈医生！"她转身喊，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让小王把一楼仓库腾出来，李护士带两个护工核对品类——"话没说完，肩头突然一沉，是把黑伞罩了过来。
顾明渊的制服外套还滴着水，帽檐下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纱布放左边，酒精要避光，我记得你上次说仓库西边有窗户。"
雨幕里飘来淡淡的焦糊味——是陈医生把应急灯挂在了货车栏杆上，灯泡烤着塑料灯罩，那股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弥漫在空气中。
林晚秋这才发现顾明渊右手缠着纱布，边缘渗出淡红："你手怎么了？"
"出警时被碎玻璃划的。"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弯腰抱起一箱纱布，雨水顺着帽檐滴在纸箱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原来，那是一场老旧工厂的火灾，工厂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火势凶猛，蔓延极快。
顾明渊在救援过程中，要快速穿过一片堆满玻璃碎片的区域去救被困的群众，匆忙间，右手被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顾不上疼痛，坚持完成了救援任务。"但听说林医生要搬物资，这点小伤算什么。"
李护士突然轻笑出声。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顾明渊怀里的纸箱上贴着张便签，歪歪扭扭写着"给救火英雄的女朋友"。
林晚秋耳尖发烫，刚要去撕，顾明渊却抢先一步把便签揭下来叠好，放进制服口袋："留个纪念。"
物资入库用了三小时。
等林晚秋核对完最后一笔清单，急诊大厅的挂钟己经指向凌晨两点，钟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消毒水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拆封的纱布特有的棉絮香，那股香气轻轻钻进鼻腔。
她站在护士站里，看着陈医生给3床的小孩换完药——那孩子三天前送来时烧得说胡话，现在正攥着李护士给的橘子软糖，眼睛亮晶晶地看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药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是时间的脚步。
"林医生。"张院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白大褂前襟沾着奶粉渍——林晚秋记得他今早帮着照顾过父母双伤的婴儿，"明天全院大会，我想请你讲讲这几天的调度经验。"
"是大家一起......"
"不用谦虚。"张院长打断她，镜片后的目光温和，"我查了近十年的物资调度记录，没有哪个主任能在七十二小时内把缺口补上。
更重要的是......"他指了指走廊尽头，有位大妈正把热乎的包子往护士手里塞，"你让患者觉得，这医院是暖的。"
大会开在第二天上午十点。
林晚秋站在礼堂讲台前，望着台下坐得满满当当的同事。
陈医生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李护士举着手机——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给老家的母亲拍，老人天天看新闻，总念叨"我闺女跟着个厉害主任"。
"其实没什么秘诀。"她摸着讲台上的木棱，那道她上周拍桌子留下的裂痕还在，粗糙的木棱触感清晰，"就是把每个患者当人看，把每个同事当家人看。"台下响起掌声，像春天的潮水漫过礼堂，掌声如雷贯耳。
她看见张院长在第一排点头，看见护工阿姨抹眼泪，最后目光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顾明渊换了便服，正歪着头冲她笑，手里举着杯豆浆，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水珠闪烁的光芒刺得眼睛微微发疼。
散会后顾明渊等在楼梯间。
他手里的豆浆早凉了，却还是硬塞给林晚秋："你昨晚只喝了半盒牛奶。"
"顾队长今天不训练？"
"调休。"他挠了挠后颈，耳尖泛红的样子像极了高中时给她送情书的模样，"那个......晚上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林晚秋跟着顾明渊走在去老城区小公园的路上，心中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路边的树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传来几句闲聊声。
随着逐渐接近小公园，路边的花草香气愈发浓郁，混合着泥土的芬芳。
老城区的小公园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紫藤架下的石凳被雨水洗得发亮，林晚秋坐下时，裤脚蹭到了潮湿的青苔，那股潮湿的凉意透过裤子传到腿上，和十六岁那年她摔进泥坑时顾明渊背她回家的触感一模一样。
"晚秋。"顾明渊突然单膝跪地。
他没带花，没拿戒指，手心里躺着颗褪了色的星星糖，"六年前我不该一声不吭去当消防员，让你以为我不要你了。
这六年我每天出任务前都在想，要是回不来，至少要让你知道......"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放下过你。"
林晚秋的鼻尖发酸。
风掀起她的发梢，她看见紫藤花落在顾明渊肩头，像当年他给她折的纸花，花瓣轻轻触碰着肩头，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蹲下来，和他平视："我也没放下过。"
手机在这时震动。
顾明渊接起电话，脸色瞬间严肃："好，我马上到。"他起身时带落了几颗紫藤花，"队里说最近出现新型易燃材料，己经烧了三个仓库......"
"去吧。"林晚秋替他整理衣领，指尖拂过他制服上的消防徽章，徽章的金属质感冰冷而坚硬，"注意安全。"
顾明渊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在她额角轻吻一下："等我。"
林晚秋站在紫藤架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远，警笛声尖锐刺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她摸出手机，翻到顾明渊的聊天框，输入"等你"，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新的消息弹出来——
【消防支队通知：全体指战员立即归队，刘队长带队执行紧急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