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那刺鼻又清冷的气味,伴随着“嗒嗒嗒”清脆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进办公室。
林晚秋正全神贯注地对着解剖图谱,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画着神经走向,耳边消毒水的味道和脚步声交织,让她微微皱了下眉。
杨主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白色大褂的下摆轻轻扫过她的桌角,发出“唰”的一声轻响。
这一扫,带翻了半杯凉透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噗”地一声溅出,在“周二晚:买排骨”的字迹上迅速晕开,那“五点半下班”的“半”字被泡得仿佛马上就要融化在这褐色的液体里。
“小秋,”杨主任的指节“笃笃”地叩了叩她摊开的《外科学进展》,声音不紧不慢,“这次考核新增了多学科联合急救模拟,你上周的创伤处理评分刚过八十。”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扫过她眼下那青黑的阴影,“要是想竞争主任医师候选,得把睡眠时间抠出来补补案例库。”
林晚秋的笔尖猛地一用力,在“周西晚:晒被子”那行字上“噗”地戳出个洞。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思绪飘回到今早。
五点半,天还没亮,她就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最新的急救指南,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结果为了赶在顾母规定的六点前到顾明渊住处晒被子,慌慌张张间把半本《急危重症处理》落在了洗衣机上。
“知道了主任,我今晚再加练两小时。”她把笔记本合上,动作轻得如同怕惊醒里面那密密麻麻日程发出的微弱叹息。
消防训练塔高耸入云,塔上的攀爬绳在风中微微晃动。
顾明渊双手紧紧握住攀爬绳,粗糙的绳子磨得他虎口生疼,那疼痛如针一般扎着他的神经。
吴队长举着秒表站在塔底,尖锐的哨声“咻”地一声刺破深秋的风:“三十秒!顾明渊你上次救被困老人用了二十八秒,考核时难道等火势给你放礼炮?”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汗水顺着手指滴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余光瞥见裤兜里手机亮了又暗——是林晚秋发来的消息:“今晚排骨买了,汤在砂锅里。”
“报告队长,申请加练!”顾明渊把安全绳甩得“噼啪”作响,那声音仿佛是他内心坚定的呐喊。
他边往上爬边回忆昨晚视频时林晚秋的模样,台灯昏黄的光在她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她揉着后颈,动作缓慢而疲惫。
解剖图谱摊在膝盖上,而身后晾衣杆上还搭着他没来得及收的蓝白格床单,床单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最近总说不困,”他在心里默算着,“可上周二切土豆丝切到手指,周西晒被子时在沙发上睡着了,枕头边还压着半本《临床急救学》。”
林晚秋收汤勺时,不锈钢柄“当”的一声撞在砂锅沿上,那清脆的声响惊得她手一抖。
汤里浮着的玉米“咕噜咕噜”地滚到灶台上,她弯腰去捡,后腰的酸涨如钝刀在刮,每动一下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顾明渊的公寓不大,厨房的窗户缝隙里“呼呼”地灌进冷风,冷风裹着楼下便利店传来的悠扬音乐钻进来:“你说最近有点累,我都看在眼里......”
“嘶——”削皮刀的利刃划过食指,一阵刺痛传来,血珠冒出来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切山药。
伤口不深,却沿着指纹裂成细红的线,那血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扯了张厨房纸按住伤口,目光扫过灶台边的便利贴——顾母写的:“山药要削皮后泡盐水,不然手会痒”,字迹和顾明渊如出一辙的工整,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度。
手机在客厅“嗡嗡”地响起来,是顾明渊的视频邀请。
林晚秋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的顾明渊发梢还滴着汗,汗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消防服搭在肩头,背景是训练塔斑驳的水泥墙,墙皮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块。
“汤炖好了没?我闻着香味了。”
“快好了。”她转身去关抽油烟机,手背蹭到冰箱门的金属边,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疼得她睫毛颤了颤。
“手怎么了?”顾明渊突然凑近屏幕,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刚才缩了下。”
林晚秋低头,才发现厨房纸己经被血浸透,殷红的印子在白色纸巾上像朵开败的花,触目惊心。
“切山药不小心。”她想笑,却扯得嘴角发紧,笑容显得格外苦涩。
“就一点皮。”
屏幕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像是消防帽滚落的声音。
顾明渊的消防帽滚到镜头外,他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跑,脚步急促而慌乱:“在家等着,我十分钟到。”
顾母推开公寓门时,正看见顾明渊半跪着给林晚秋处理伤口。
他的消防靴还沾着训练塔的灰,每一个鞋印都仿佛记录着他训练的艰辛。
他用棉签蘸着碘伏,动作比给新兵处理擦伤还轻,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擦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疼就说,我轻点儿。”林晚秋咬着唇摇头,发梢垂下来遮住泛红的眼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妈。”顾明渊抬头,额角的汗还没擦,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上次您说晚秋总熬夜,可她昨晚改病例报告到一点,今早五点半就起来给我们熬汤。”他的拇指轻轻按在林晚秋裹着纱布的指腹上,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不是不愿意做这些,是医院考核和家务实在挤不出时间。”
顾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那动作带着些许紧张和愧疚。
她想起今早整理儿子衣柜时,在抽屉最底层翻到的相册——里面全是林晚秋小时候的照片,有张是十二岁的林晚秋蹲在消防局门口,给发着烧的小顾明渊喂退烧药,鼻尖还沾着药粉,照片里的林晚秋笑容灿烂,眼神清澈。
“阿姨......”林晚秋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是我没协调好时间,您别怪明渊。”
顾母突然蹲下来,从茶几底下摸出个布包。
里面是双绣着玉兰花的棉手套,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纹路,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凝聚着顾母的爱。
她把手套塞进林晚秋手里,“以后切菜戴这个,山药汁沾手上痒得很。”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呼呼”地吹着窗户,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医院走廊的广播响起:“请全体外科医生到会议室集合,考核规则临时调整。”林晚秋攥着棉手套站起来,纱布摩擦着布料,有点痒,却比任何时候都暖。
顾明渊的手机同时震动,吴队长的消息跳出来:“明早加考高空绳索救援,带好护具。”
“怕吗?”顾明渊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
林晚秋望着他眼里的光,那光比任何时候都亮,亮得能照亮所有的疲惫和伤口。
她把解剖图谱塞进包里,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棉手套,那触感仿佛给了她力量。
“有你在,怕什么。”
走廊的灯光拉着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成模糊的一团,影子随着他们的脚步晃动。
林晚快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顾明渊笑,那笑容带着坚定和温暖。
“今晚我值夜班,你训练完记得喝那碗汤。”
顾明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摸出兜里的棉手套。
手套内侧有行小字,是林晚秋的笔迹,被洗得有些淡了:“明渊哥哥,手冷的时候就想想我。”
风卷着银杏叶“沙沙”地扑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训练塔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把顾明渊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在地上摇曳。
他戴上消防头盔,朝着训练塔跑去,脚步声“咚咚咚”地撞碎了满地的月光——明天的高空救援考核很难,可他知道,有人和他一样,正在某个亮着灯的房间里,咬着牙,把所有的难,都嚼碎了咽下去,再变成往前的力气。
会议室的门在林晚秋身后关上时,发出“砰”的一声。
杨主任正往投影仪里插U盘,动作熟练而沉稳。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多学科联合急救模拟:化工泄漏引发的群体伤”几个字,血在太阳穴里“突突”地跳,她的身体瞬间紧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坚定。
可当她摸到兜里的棉手套时,那点疼突然就不算什么了——她想起顾明渊处理她伤口时说的话:“我们一起扛,就没有扛不过去的。”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一片一片地飘落,仿佛是时光的碎片。
可林晚秋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风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