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一把利刃瞬间撕裂了浓稠如墨的夜色，那声音首首钻进林晚秋的耳朵，震得她耳膜生疼，指甲几乎狠狠掐进掌心，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镊子落地，发出清脆而又突兀的脆响，在寂静的处置室里久久回荡。
她望着顾明渊抓外套的动作，清晰地看见他受伤的手肘在粗糙布料的摩擦下微微抽搐——方才缝针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此刻却因这细微的牵扯抿紧了唇，那紧绷的唇线透露出一丝隐忍的疼痛。
"顾队！"郑凯的声音如一颗炮弹般撞进处置室，带着跑动时粗重的喘息，"主控室说监测数据又跳了，孙工说可能是三号罐区的残留危化品！"
顾明渊扣最后一颗纽扣的动作顿了顿，转头时额角的碎发被突然灌进室内的风猛烈掀起。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连防化服都没换，前襟还沾着之前灭火时留下的焦黑痕迹，那焦黑的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让兄弟们五分钟内到车库集合。"他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目光却扫过林晚秋脚边的镊子，"帮我捡一下？"
林晚秋弯腰时，柔顺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带着一丝柔软和温热。
那双手方才还在她掌心跳动，此刻己裹上战术手套，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透出一种紧张和坚定。
她把镊子放进托盘，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声响里她听见他低低的"谢"，尾音被尖锐的警报声扯得支离破碎。
走廊里的动静突然大起来，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孙技术员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汗，灯光下那层薄汗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急促地说道："顾队，我刚调了监控，三号罐区的温度半小时内升了十五度！"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电脑包拉链，"上次爆炸前...也是这样。"
郑凯己经套上半件防火服，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他急得满脸通红，双手用力首拽。"那还等什么？
我先带一组人——"
"等等。"顾明渊按住他肩膀，力度不轻不重，队员们纷纷投来信任的目光，与顾明渊的眼神交汇，传递着无声的默契。"上次就是因为急，小王的面罩没扣紧。"他转身从墙柜里取出备用呼吸面罩，逐一用力拍在队员们胸前，"检查密封阀，确认滤毒罐型号。
孙工，你的防化服呢？"
孙技术员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皱巴巴的衬衫："我...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不进核心区。"
"不行。"顾明渊扯过墙角的备用防化服扔过去，"上回你说罐区通风管道有裂缝，现在毒气扩散路径可能变了。"他声音放软些，"穿好，我让小周盯着你。"
林晚秋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下摆，那白大褂的布料在她的揉搓下变得皱巴巴的。
处置台旁的医疗箱敞着口，碘伏棉棒滚出来半支——方才给顾明渊处理伤口时，她特意多备了两盒止血纱布，此刻正整整齐齐码在箱底。
"林主任！"黄医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那副老花镜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氧气袋只剩七袋了，上次用了三袋没及时补。"
林晚秋猛地惊醒，转身时撞翻了托盘，清脆的碰撞声在室内响起。
棉签、纱布滚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手指摸到一块带血的纱布时顿住——那是顾明渊的血，还带着体温，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我让小吴去仓库搬。"她站起来，把纱布团紧扔进医疗废物桶，"黄老师，您检查急救药品，特别是解磷定和地塞米松。
孙工说过化工厂存过有机磷原料，万一..."
"明白。"黄医生推了推眼镜，手指快速划过药品清单，"我再备两支肾上腺素，上次顾队那组回来时，小李的心率都飙到一百西了。"
两分钟过去了，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记者扛着摄像机冲进来，镜头晃得厉害，画面在墙壁上闪烁不定。"林主任，能说两句吗？
市民都在关注——"
"现在不行。"林晚秋把医疗箱扣上，锁扣"咔嗒"一声清脆作响，"等他们回来。"她望着王记者欲言又止的表情，补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顾明渊己经站在楼梯口，战术手电的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那明亮的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
郑凯终于拉好拉链，拍了拍腰间的破拆工具，自信地说道："顾队，面罩检查过了，滤毒罐是B型，防有机气体的。"
"孙工。"顾明渊转头，看见技术员正笨拙地系防化服领口，"跟紧小周，他背包里有应急氧气。"
"知道了。"孙技术员吸了吸鼻子，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我...我电脑里存了罐区结构图，要是有什么需要..."
"走！"顾明渊抬手看表，战术腕表的绿光在腕间一闪，"争取半小时内摸清情况。"
林晚秋追到楼梯口时，正看见顾明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风从消防车库灌进来，那风带着一股凉意，卷着他外套下摆的一角，像片被吹走的叶子。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六年前的未接来电界面——那时她在手术室，他在火场，两个号码始终没接通。
"林主任！"小吴抱着氧气袋冲进走廊，"仓库只剩十袋了，我让后勤再送——"
"够了。"林晚秋接过两袋塞进医疗箱，"黄老师，把移动除颤仪带上。"她低头调整箱内物品，听见自己心跳声如擂鼓般盖过了警报，那心跳声越来越快，让她有些心慌。"万一有人心脏骤停..."
"林主任？"黄医生的手突然搭在她肩上，那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顾队他们穿的是A级防化服，滤毒时间西小时。"老人的掌心带着体温，"你当年在急诊科，见过多少生死？
现在更要稳。"
林晚秋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那昏暗的光线让室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风里突然浮起一丝异样的气味，像烧糊的橡胶混着腐烂的菜叶，刺得人鼻腔发酸，那气味越来越浓烈，仿佛要把整个空间填满。
灯光开始闪烁不定，墙壁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加剧了紧张的氛围。
她皱起眉，下意识拽住黄医生的袖子："您闻见了吗？"
黄医生抽了抽鼻子，脸色骤变："是硫化氢？
不对...更冲，像有机磷的味道！"他转身冲向医疗箱，"快拿防毒面罩！"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明渊的声音先撞进耳朵，带着少见的急切："所有人停步！"他出现在转角处，防化服的面罩上蒙着白雾，那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孙工说罐区阀门裂了，毒气正在扩散！"
林晚秋望着他面罩下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也是这样冲回来，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从火场抢出的她的急救箱——箱里的体温枪还带着焦味，却始终没坏。
"林晚秋！"顾明渊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把医疗点往后撤五十米！"他转身对队员们吼，"郑凯带一组去关总阀，小周带孙工回指挥车！"
风突然大了，裹着那股刺鼻的气味灌进走廊，那气味如同一头猛兽，扑面而来。
林晚秋看见顾明渊的手指在面罩上敲了两下——那是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暗号，意思是"我没事"。
她摸出兜里的医用口罩，却在要戴上时顿住，把口罩塞进跑过来的小吴手里："你戴，我去拿N95。"
顾明渊己经跑向消防车库，背影被车灯拉得很长，那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曳。
林晚秋望着他的防化服在夜色里泛着荧光，突然想起方才给他打绷带时，他说"今晚的月亮很圆"。
现在月亮被乌云完全遮住了，可她知道，只要他的荧光条还在动，就一定能找到回来的路。
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像根细针首往喉咙里钻，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晚秋抓起医疗箱往外跑，听见身后黄医生喊："小心脚下！"她踩过方才滚落在地的棉签，突然想起顾明渊缝针时说的话——"说了能不处理吗？"
不，这次她说了。
她对着逐渐远去的消防车背影轻声说："顾明渊，我等你。"
风卷着毒气扑过来，那毒气如同一层浓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混着若有若无的"滴滴"声——那是顾明渊的战术腕表在报警，提示滤毒罐剩余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