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顶棚的钢筋发出最后一声尖锐刺耳的哀鸣时，林晚秋正用止血钳紧紧夹住伤员大腿动脉的断端。
那金属的哀鸣声，如同死神的召唤，在空气中颤抖着。
"小心！"黄医生的吼叫声混着金属撕裂那震耳欲聋的声响炸响在耳畔。
这声音，像是重锤，狠狠敲击着林晚秋的心脏。
她抬头的瞬间，一块烧焦的、边缘还带着火星的铁皮擦着医疗帐篷那有些破旧的帆布斜斜砸下，带起的风如同凶猛的野兽，“呼”地一下掀翻了托盘，碘伏瓶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滚到她脚边。
伤员的血滴在她的橡胶手套上，那温热的触感，烫得她仿佛能感觉到皮肤在被灼烧。
"按住这里。"她把止血钳塞进实习护士发抖的手里，转身就去扶倾斜的输液架。
那输液架在风中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帐篷角落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如同警报一般，是刚才那个抽搐的患者血氧又往下掉了两格。
这尖锐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让林晚秋的心猛地一紧。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摸到口袋里结婚证的边角——那是今早出门前顾明渊硬塞给她的，说"带着这个，我就离你近些"。
此刻，那结婚证的边角，在她掌心，仿佛带着顾明渊的温度。
"林医生！"送伤员的消防员撞开帐篷门，身上的防化服沾着黑灰，如同从灰烬中走来的战士。
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随着他的闯入冲进帐篷。
"三楼掉下来个工人，肋骨刺穿肺了！"
血污的担架被抬进来时，林晚秋闻到了浓烈的、刺鼻的汽油味，那味道呛得她鼻子发酸。
她扯开伤员的衣领，看到伤口处正随着呼吸发出"嘶嘶"声——是开放性气胸。
那“嘶嘶”声，像是伤口在痛苦地呻吟。
黄医生己经递来胸腔闭式引流包，她的手在器械盘上顿了顿，突然想起顾明渊总说"最坏的情况要做最周全的准备"。
"准备大口径穿刺针。"她扯开无菌手套的包装，"如果引流管插不进，首接穿刺放气。"
帐篷外传来更密集的、杂乱的脚步声，像是一群奔腾的野马。
王记者的摄像机镜头扫过她沾血的口罩，又晃向火场方向——顾明渊正弯腰拽出被钢筋压住的新队员，防化服后背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被高温灼红的作战服。
那灼红的颜色，刺痛了林晚秋的眼睛。
他的对讲机贴在耳边，声音透过嘈杂的、混乱的环境音清晰传来："三组绕到侧门，用泡沫枪封控二甲苯泄漏！
郑凯，你带水炮组盯着屋顶，有落石就喊！"
"顾队！"郑消防员的声音带着回音，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显得格外清晰，"孙技术员说原料库有备用通风管道！"
林晚秋的动作顿了顿。
那个总缩在安全区、安全帽都要系两根带子的孙技术员，此刻正扒着警戒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图纸，鼻尖沾着灰，喉咙因为喊叫而通红："我、我画了逃生通道标记！
一车间西墙有个检修口，能通到污水处理池！"他的手指指向仍在冒黑烟的车间，那黑烟如同黑色的巨龙，翻滚着、咆哮着，"三年前我检修时......我当时没报备案......"
顾明渊的面罩上蒙了层白雾，他扯下手套抓过图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图纸在他手中，仿佛是最后的希望。
图纸边缘还留着孙技术员的汗渍，标注的箭头歪歪扭扭，但路线清晰得像根救命绳。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警前林晚秋给他整理衣领的样子，她说"别总想着当英雄"，可此刻他望着车间里晃动的人影，喉咙发紧——他怎么能不做英雄？
这里有他要护着的人，有林晚秋要救的人。
"一组跟我走！"他把图纸塞给郑凯，"你们按这个路线找被困者，注意头顶！"防化服的肩灯在浓烟里划出一道光，像把劈开黑暗的刀。
那浓烟，如同厚重的帷幕，阻挡着他们的视线。
医疗帐篷里的监护仪终于发出平稳的滴声，那滴声，像是舒缓的音乐，让林晚秋稍稍松了口气。
林晚秋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正看见王记者的镜头对着她。
女记者的睫毛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惊人："林医生，您刚才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
"我是医生。"她打断对方，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结婚证。
此刻，她的内心充满了担忧，害怕顾明渊会遭遇危险，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为他祈祷。
帐篷外突然传来欢呼，她掀开门帘，正看见顾明渊从车间里背出个老人——老人的手搭在他肩上，防化服的面罩己经裂开，露出他沾着黑灰的下颌线。
风卷着焦味吹过来，那焦味刺鼻又苦涩，林晚秋的眼睛突然发酸，她的内心被恐惧和爱意填满，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的心。
顾明渊也在看她，隔着二十米的烟火，他的目光烫得能融化所有恐惧。
此刻，他的内心既有着对救援的坚定信念，又有着对林晚秋深深的牵挂，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使命。
她想起六年前暴雨夜他送她去医院实习，说"我负责救火，你负责救人心"；想起三天前他在消防局门口等她下班，手里捧着她最爱的蓝玫瑰，说"这次换我等你"。
"林医生！"实习护士的叫声打断了对视，"又有伤员！"
她转身的瞬间，听见顾明渊的声音混在警笛声里："所有队员注意，火势控制住了！"
但喜悦只持续了半分钟。
郑消防员抱着个满是焦痕的对讲机冲过来："顾队！
二车间废墟下有敲击声，可能还有人！"
顾明渊的手指在图纸上快速移动，孙技术员挤过来，指着某个被红笔圈住的位置："那是设备间，平时锁着，但......"他的喉结动了动，"但上个月我检查时，门锁坏了没报修......"
林晚秋替新伤员固定好颈托，抬头正看见顾明渊蹲在地上，图纸在他膝头展开，身后是仍在冒烟的厂房。
那厂房，像是一座被战争洗礼过的废墟，散发着热气。
他的防化服袖口被划开道口子，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新添的伤痕——应该是刚才搬钢筋时划的。
那伤痕，像是勋章，见证着他的英勇。
他的指尖停在图纸右下角，抬头时眼里燃着簇新的火："郑凯，去调生命探测仪。
孙工，你带我们走检修口。"
烟火未散，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蓝玫瑰香——是林晚秋口袋里的结婚证，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望着顾明渊起身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常说的那句话："火灭了，人还在，才算赢。"
而这一次，他们都知道，战斗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