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技术员的声音被风凶狠地撕成碎片，尖锐的警报声如一群发狂的野兽，和着那破碎的声音猛地撞进顾明渊的耳麦里，那声音在他耳中嗡嗡作响。
他脚步一顿，防化服的橡胶靴重重地在焦黑、滚烫的地面碾出一道痕，脚下的地面传来微微的热度，透过橡胶靴传递到他的脚上。
面罩内侧的雾气突然变得厚重，像一层毛玻璃模糊了二楼那扇蓝窗的轮廓——方才孙技术员说备用罐在二楼最东边储物间，可这声"暗门"，像根细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顾队！"对讲机里炸开郑消防员焦急的喊声，仿佛他的声音都带着火焰的焦灼，"我们到储物间了，根本没有备用罐！
墙上倒是有个半人高的洞，用铁板封着，像是......暗门？"
顾明渊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脸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转身时，防化服的肩带擦过检测员的仪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数值栏的苯蒸气浓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涨到75ppm，那跳动的数字仿佛是倒计时的钟声。
孙技术员缩在树后，工牌在熊熊火光里忽明忽暗，像只惊惶的蝉，火光映在他惊恐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孙工。"顾明渊的声音透过面罩过滤器，闷得像敲在铁皮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培训时我教过，谎报关键信息等同于杀人。"
孙技术员的膝盖先软了，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踉跄着扶住树干，粗糙的树皮擦过他的手掌，安全帽"当啷"掉在脚边——帽檐那道凹痕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像道未愈的伤疤。"我、我记错了......"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带着哭腔，"上个月检修时把备用罐挪到了西头......可暗门是真的，那里面通着......通着原料库！"
郑消防员气得脸通红，在对讲机里大骂："操！
这孙子耍我们呢！"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他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我现在就去揪他过来——"
"郑凯！"顾明渊打断他，戴着手套的手重重拍在检测仪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飙升的一氧化碳数值，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把屏幕捏碎。
六年前化工泄漏事故的画面突然闪回：那弥漫的有毒烟雾如鬼魅般笼罩着整个现场，年轻队员冲进去时还满是朝气地拍他肩膀说"顾队等我"，他的脸上洋溢着无畏的笑容，出来时面罩里全是血沫，那血沫在面罩上渐渐凝固，触目惊心。
"所有队员听令。"他按下通话键，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尽管内心如波涛汹涌，但表面却镇定自若，"郑凯带一组人沿暗门往原料库探，注意避开承重柱；李航带二组去切断北侧电路，别等调度；三组跟我去东墙破拆，引火向空地区域。"
"顾队！
这样会让火势扩散——"李航的声音带着焦急，音调都高了几分。
"扩散总比爆炸好。"顾明渊望着车间屋顶扭曲的铁皮，那里正渗出诡异的青灰色烟雾，像一条邪恶的巨龙在吐着毒雾，"苯蒸气爆炸极限是1.2%-8%，现在浓度60ppm，还没到临界点。
但如果原料库的二甲苯泄漏......"他没说完，防化服下的手指攥紧了战术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按我说的做，快！"
医疗点的消毒水味突然浓重起来，那刺鼻的味道钻进林晚秋的鼻腔，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
林晚秋的橡胶手套沾着血，黏黏的血液在手套上，触感十分恶心，她正给最后一名烧伤患者包扎。
患者突然剧烈抽搐，监护仪的心跳线狂乱成锯齿，尖锐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医疗点回荡。"血压40/20！"黄医生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慌乱，"血氧饱和度82%！"
林晚秋的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阵紧张和担忧，但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
她扯开患者衣领，一道暗红色皮疹正从锁骨爬向脖颈——那不是普通烧伤，是化学灼伤。"他接触了什么？"她抓住患者颤抖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粉末，粗糙的粉末擦过她的手指，"苯？
还是二甲苯？"
患者的舌头肿得像块紫茄子，只能发出含混的"嗡"声，声音微弱而模糊。
林晚秋突然想起半小时前检测员喊的"苯蒸气浓度上涨"，又瞥见他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化工厂胸卡——原料库管理员。
"去拿碳酸氢钠溶液！"她扯下被血浸透的手套，动作干脆利落，"黄医生，准备气管插管。
他这是吸入性化学损伤，喉头水肿在加剧，常规吸氧没用！"
"可药典里没有苯蒸气急性中毒的急救指南......"黄医生的手悬在插管包上方，犹豫而迟疑。
"有！"林晚秋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尽管内心也不确定，但她必须保持镇定，"去年我参与过化工园区义诊，他们的安全手册里写过——"她抄起注射器，动作迅速而果断，"10%葡萄糖酸钙10ml静脉注射，能缓解血管通透性！
快！"
针管扎进静脉的瞬间，患者的抽搐突然顿住。
林晚秋盯着监护仪，看着血氧慢慢爬升到90%，心跳线终于平缓成波浪，她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些，但后背的手术衣己经被冷汗浸透，手指却还稳着，替患者掖了掖被角："撑住，我们不会丢下你。"
王记者的摄像机一首没停。
她蹲在医疗点角落，镜头先扫过顾明渊指挥队员破拆的背影——他举着液压钳的姿势像座移动的山，又切到林晚秋俯身救治的侧影，口罩上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这里是化工园区火灾现场，"她对着麦克风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消防员顾明渊正用反常规战术引导火势，外科医生林晚秋则突破常规救下濒危患者......"
"轰——！"
一声闷响突然撕裂所有杂音，仿佛是世界末日的钟声。
地面剧烈震颤，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在狂奔，林晚秋差点栽进处置台，黄医生赶紧扶住她，她能感觉到黄医生手心的汗水。
顾明渊的防化服被气浪掀得鼓起来，气浪如同一头巨兽向他扑来，他抬头看向车间屋顶——原本青灰色的烟雾突然变成刺目的橙红，铁皮下传来钢筋扭曲的呻吟，仿佛是无数人的惨叫。
孙技术员的安全帽被气浪掀到林晚秋脚边。
她弯腰捡起，看见帽檐那道凹痕，又抬头望向顾明渊的方向。
他正对着对讲机喊什么，面罩上的雾气被气浪冲散，露出紧抿的嘴角，那嘴角仿佛刻满了坚毅。
"顾队！"郑消防员的声音带着回音，充满了恐惧和焦急，"原料库的二甲苯罐裂了道缝，现在......"
"现在怎么？"顾明渊的声音沉得像块铅，他的内心也如铅块般沉重。
对讲机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郑凯急促的呼吸："屋顶在掉渣，像......像要塌了。"
林晚秋攥紧了口袋里的结婚证。
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她的心也仿佛被火灼烧着。
她望着车间方向腾起的更浓黑烟，听见顾明渊的声音再次炸响在空气里："所有队员撤离至安全线！
而在那声令下的同时，车间二楼传来"咔"的一声——像是某种支撑结构终于断裂的预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