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碾过满地碎玻璃，那“嘎吱嘎吱”的声音比尖锐刺耳的警笛更让人难受。
顾明渊站在消防车旁，透过防护面罩，他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在火光下闪烁着不规则的光，就像一片片危险的刀刃。
隔着防护面罩，那焦糊味裹着刺激性的甜腥，像针一样首首地扎进鼻腔。
顾明渊皱了皱眉头，这气味刺鼻得让他的眼睛都微微发酸——是苯类化合物燃烧的味道，和消防局群里通报的一致。
"全体下车！"他快步走到前座，重重地拍了拍郑消防员的肩，战术手套撞在对方肩章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后车门刚拉开，一股炽热的热浪裹着跳跃的火星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像是被无数小针刺着。
郑消防员的作战靴刚沾地就往前冲，被他一把拽住腰带："急什么？"
"顾队！"郑消防员护目镜上蒙着层厚厚的灰，声音透过面罩，闷声闷气地传来，"我看见二楼有窗户冒烟，可能还有人！"他的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顾明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化工园区的合成车间像头喷火的巨兽，橙红色的火焰疯狂地舔着车间顶棚的彩钢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看到如此凶猛的火势，顾明渊的眉头紧紧皱起，心里涌起一股沉重的压力。
东侧外墙的安全出口标识还亮着，却被浓烟遮得只剩个模糊的红点。
他拽着郑消防员后退两步，战术手电往地面照——水泥地上有暗褐色液体蜿蜒，在火光里泛着油光，那液体流动时还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声。
"那是泄漏的苯。"他用靴尖轻点液体，"没穿A级防化服冲进去，三分钟就会急性中毒。"郑消防员的喉结动了动，面罩里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而急促，像是一头喘息的野兽。
顾明渊转身扯过身后队员递来的防化服："先检查空气呼吸器压力，把滤毒罐拧紧。
小吴，去把警戒线往南再拉五十米，风向变了。"
人群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明渊眯起眼睛仔细望去，车间西侧的绿化带后缩着个人，藏青工装裤膝盖处沾着黑灰，安全帽歪在脚边——是孙技术员。
看到孙技术员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顾明渊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可能更复杂了。
他上周来消防局做过安全培训，当时还拍着胸脯说"我们厂的防爆系统全市第一"。
"孙工！"顾明渊提高声音，战术手电光束精准地打在对方脸上。
孙技术员被强光一照，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
孙技术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后背猛地撞在树干上，眼镜滑到鼻尖都不敢去扶："我、我就是看看......"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像是风中的树叶。
"车间里有几个反应釜？"顾明渊一步跨过去，阴影笼罩住对方。
孙技术员感觉眼前一暗，心里更害怕了。
孙技术员的喉结上下滚动，工装口袋里的计算器掉出来，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弹了两下。"三、三个。"他声音发颤，"101和102号在运行，103号检修......"
"有没有有毒气体储存罐？"顾明渊追问。
孙技术员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二、二楼有个备用罐，不过应该没......"
"顾队！
医疗组到了！"队员的喊话打断了询问。
顾明渊回头，看见林晚秋的白大褂在警戒线外晃动，她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左手拎着急救箱，右手正帮护士扯平担架上的蓝色铺单。
晨光里她的发梢沾着汗珠，藏蓝打底衫的领口被风吹得翻起一角——和他送的那件一模一样。
看到林晚秋的身影，顾明渊的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先把防化服穿好。"顾明渊拍了拍孙技术员的肩，那力道重得像块压舱石，"你待在警戒区别乱跑。"他转身时战术背心蹭过树干，几片树叶“簌簌”地落在孙技术员脚边，惊得对方又缩了缩脖子。
林晚秋的手指在伤员的颈动脉上按了三秒，抬头对黄医生说："中度烧伤，吸入性损伤，需要气管插管。"她扯下被血浸透的纱布，伤员胸口的水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血压80/50，先输乳酸林格液，再准备悬浮红细胞。"
黄医生的止血钳停在半空。
他带过那么多规培生，从没见过哪个外科医生能在露天的临时医疗点，仅凭头灯和应急灯的光线，就把休克指数算得比监护仪还准。"小顾，把便携式呼吸机推过来！"林晚秋弯腰调整输液袋高度，白大褂袖口沾了血，她却像没看见似的，"张护士，去车上拿烧伤膏，要磺胺嘧啶银的。"
"林医生！"护士举着血压计跑过来，"下一个伤员是化工厂的保安，说车间二楼有个阀门没关......"
"先测生命体征。"林晚秋接过血压计袖带，指尖触到伤员冰凉的手腕时顿了顿——和顾明渊出任务前握她的手一样凉。
她低头调整袖带位置，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疼吗？"伤员疼得龇牙，却还是咧嘴笑："看见消防队员冲进来，就不疼了......"
"王记者，这边！"顾明渊刚扣好防化服的颈扣，就被举着摄像机的王记者拦住。
对方的话筒上还沾着灰，镜头却稳稳对准他："顾队长，现在现场最棘手的问题是什么？"
"有毒气体浓度超标。"顾明渊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苯类化合物燃烧会产生一氧化碳和苯蒸气，刚才检测到一氧化碳浓度己经达到200ppm。"他指了指身后的气体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正以每秒0.5的速度往上跳，发出“滴滴”的声响，让人心里愈发紧张。
王记者的摄像机镜头晃了晃："那里面还有被困人员吗？"
"根据孙技术员的信息，车间二楼可能有备用气体罐。"顾明渊的目光扫过仍缩在绿化带后的身影，"但具置......"
"顾队！"检测员突然大喊，"毒气浓度飙升！
一氧化碳300ppm，苯蒸气50ppm！"
顾明渊的呼吸在面罩里凝成白雾。
他转身看向车间，原本橙红的火焰不知何时泛出诡异的蓝紫色，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往空气里撒毒药。
这诡异的火焰让顾明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郑消防员的防化服拉链拉到顶，却还是忍不住踮脚往车间方向望："顾队，要不我......"
"等。"顾明渊按住他肩膀，战术手套下的肌肉绷得像根钢索，"先等孙技术员把备用罐的位置说清楚。"他侧头看向绿化带，孙技术员正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绞着工装衣角，把布料拧成了麻花。
风突然转了方向。
一缕带着焦味的风卷过医疗点，那味道刺鼻得让林晚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林晚秋刚给伤员扎好留置针，抬头就看见顾明渊的防化服在火光里泛着冷白的光。
他站在警戒线内，像座不会被火舌卷走的山。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证，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突然听见检测员的声音再次炸响："毒气浓度还在涨！"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解下防化服外层的战术腰带，一步步走向缩在树后的孙技术员。
树叶的影子落在他面罩上，遮住了眼底的暗色："孙工，你知道苯蒸气浓度超过100ppm是什么后果吗？"
孙技术员的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
他望着顾明渊面罩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想起培训时看过的视频——消防员冲进毒气泄漏现场，出来时面罩里全是血。"备用罐......"他声音轻得像片被风吹散的灰，"在二楼最东边的储物间，红色标识......"
顾明渊的手指在战术手电上按了按。
光束扫过孙技术员发白的脸，最终停在对方工装左胸的工牌上——"孙建国，技术部副主任"。
他弯腰捡起对方掉在地上的安全帽，拍掉上面的灰，递过去："拿着。"
孙技术员的手指抖得厉害，接安全帽时差点把它碰掉。
顾明渊转身往回走，防化服的反光条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像缀了满背的星星。
他走到检测员身边时，听见林晚秋的声音从医疗点传来："下一个伤员！"
毒气检测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顾明渊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一氧化碳350ppm，苯蒸气60ppm。
他摸了摸腰间的对讲机，里面传来队员的声音："顾队，空气呼吸器还剩25分钟。"
"准备破拆工具。"他按下通话键，目光扫过车间二楼那扇泛着蓝光的窗户，"目标，二楼最东边储物间。"
孙技术员攥着安全帽站在原地，看着顾明渊的背影消失在防化服的白雾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帽檐，突然摸到一道凹痕——是上次安全演练时，他躲在楼梯间抽烟，被顾明渊撞见，对方用安全帽敲他脑袋留下的。
风又大了些，风声呼呼作响。
化工园区的警报声、消防车的鸣笛声、医疗点的仪器声，混着越来越浓的甜腥气味，在空气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孙技术员望着那扇泛着蓝光的窗户，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其实......储物间还有扇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