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是在凌晨西点醒的。
床头的闹钟在暗夜里投下幽蓝的光,那光线清冷而孤寂,像一层薄霜铺在周围。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那树影如鬼魅般扭曲摇曳,喉结动了动,心中五味杂陈。
林晚晚秋风里说的那句话在耳边转了又转——"江宇的手机屏幕上,下一条未发送的消息是'找媒体曝光市一医疗事故,配图我都准备好了'"。
那声音仿佛带着秋风的凉意,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消防员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那疼痛如同针芒,刺激着他的神经。
三年前火场里那根钢筋扎进锁骨时,他都没皱过眉,可此刻想到林晚秋手术台上被患者攥住的白大褂,那白大褂在他脑海中洁白却又显得那么无助;想到她办公室里江宇淬了毒的目光,那目光如冰冷的蛇信,后槽牙就不自觉地咬得发响。
他心里也有些许挣扎,江宇是院长侄子,自己这样去找他理论,会不会给林晚秋带来更多麻烦?
但一想到林晚秋可能受到的委屈,这些顾虑都被愤怒冲散。
"最擅长灭火"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己。
清晨七点的市一医院大厅还没完全热闹起来,消毒水味混着早餐铺的油香飘在空气里,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油香却又带着些许烟火气。
顾明渊换了件藏蓝抓绒外套,消防服的肩章被仔细收进了衣柜——他不想用这身衣服压人,但该说的话必须当面说清。
转角处的长椅上,江宇正翘着二郎腿啃煎饼果子,那煎饼果子散发着的香气,赵医生缩着脖子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保温杯,赔着笑脸道:“江少,这是您要的参茶,刚泡的嘞,喝了保准精神倍儿棒!”
"赵医生。"顾明渊的声音像块冷铁,砸在两人中间,那声音冰冷而坚硬,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江宇咬到一半的煎饼果子"啪"地掉在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头看见顾明渊,瞳孔猛地一缩——这个总穿着消防服的男人今天没戴帽子,发梢还沾着点潮湿的水痕,那水痕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可那双眼却比火场里的探照灯还亮,那光亮如利刃,首刺江宇心底。
"你谁啊?"江宇扯了扯衣领,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煎饼渣,嘴里嘟囔着:“哟,哪来的愣头青。”
"林晚秋的男朋友。"顾明渊往前走了半步,皮鞋跟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立场,"听说你最近总找她麻烦?"
周围几个等电梯的护士停住脚步,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来;导诊台的小姑娘探出头,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赵医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保温杯的盖子"咔嗒"掉在地上,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男朋友?"江宇突然笑出声,油星子溅在衬衫前襟,咧着嘴阴阳怪气道:“哟呵,林主任可从来没说过她有……”
"她没说,是我的错。"顾明渊打断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总想着她工作忙,不想给她添乱。
但现在看来——"他目光扫过江宇腿上的煎饼渣,扫过赵医生发白的指节,最后落回江宇脸上,那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江宇的心思,"有些人,得当面说清楚。"
江宇的后颈沁出冷汗,那冷汗顺着脖子滑落,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消防员的气场和昨天在办公室里的林晚秋太像了,明明没提高音量,却让人喘不过气。
他梗着脖子道:"消防员有什么了不起?
天天跟火打交道,命都保不住......"
"命是保不住。"顾明渊突然笑了,指腹摸了摸锁骨处的旧疤,那旧疤如一条狰狞的蜈蚣,记录着他的英勇,"但该护住的人,我拼了命也会护住。"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红本本,封皮在晨光里泛着暖光——是两人上周刚领的结婚证,那红本本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林晚秋是我合法妻子,你再敢动她一根汗毛......"
"顾明渊!"
林晚秋的声音从电梯口传来,那声音带着些许焦急。
她穿着白大褂,发梢还沾着吹风机的热度,那热度带着家的温暖,显然是刚从家里赶过来。
可等她看清大厅里的情形,脚步猛地顿住——顾明渊站在人群中央,手里举着红本本,江宇的脸白得像张纸。
"晚晚。"顾明渊转头看向她,眼里的冷硬瞬间融成春水,那目光温柔而深情,"我来接你上班。"
林晚秋的喉咙突然发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起昨天傍晚顾明渊说"最擅长灭火"时,睫毛上沾着的粥气;想起他锁骨处那道旧疤,是为了救困在火场里的孕妇留下的;想起他们领结婚证那天,他在民政局门口说"这次换我当你的铠甲"。
"过来。"她朝他伸出手,那手白皙而温暖。
顾明渊大步走过去,掌心稳稳地扣住她的,那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尽的力量。
两人交握的手悬在半空,像两株根系相连的树,那双手紧紧相握,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坚定。
林晚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袖口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把她后颈那根扎了好几天的刺,慢慢焐软了。
"江少。"林晚秋转头看向长椅上的人,声音清泠泠的,那声音清脆而坚定,"我丈夫说得很清楚了。"她晃了晃交握的手,"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手机里有什么'曝光医疗事故'的消息......"她笑了笑,"市一的法律顾问,该找你聊聊诽谤罪的量刑标准了。"
江宇猛地站起来,轮椅"哐当"撞在椅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顾明渊手里的红本本,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再说话,眼神里满是慌乱。
赵医生忙不迭弯腰去捡保温杯,额头的汗滴在地面上,摔成八瓣,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呀,这可咋整。”
"走了。"顾明渊替她理了理白大褂领口,动作轻柔而体贴,"我送你去办公室。"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导诊台的小姑娘还在捂嘴笑。
林晚秋任由他牵着走,经过自动扶梯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是她上周新买的洗衣液味道,那皂角香清新而宜人。
"你怎么突然......"
"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顾明渊摸了摸她发顶,那动作充满了宠溺,"想着我家晚晚在医院受委屈,我这个当丈夫的却缩在消防局里喝南瓜粥......"他声音低下来,带着些许自责,"太没出息了。"
林晚秋的眼眶突然发酸,心中满是感动。
她想起六年前顾明渊去消防学校报到那天,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想起三年前他从火场里被抬出来时,第一句话是"那孕妇救出来了吗";想起昨天他说"不管什么火都能灭"时,镜片后的目光亮得像星星。
"才不是。"她仰头看他,那眼神充满了崇拜,"你是最有出息的消防员。"
话音未落,医院的广播突然响起:"全体医护注意,全体医护注意!
化工园区发生爆炸火灾,预计十分钟后有批量伤员送达,各科室立即启动一级响应!"那广播声尖锐而急促,打破了原本的温馨。
顾明渊的手猛地收紧,那力度仿佛要把林晚秋紧紧护在身后。
他掏出手机,果然看到消防局群里的消息:"全体归队,化工园区火灾,燃烧物质含苯类化合物,注意防护!"
林晚秋抬头看他,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在晃动,那晃动仿佛也在诉说着紧张。
她想起顾明渊常说的"火场和手术台,都是战场",想起他们第一次重逢是在急救中心,他抱着伤员冲进来时,消防服上还滴着水。
"我得回队里。"顾明渊摸了摸她的脸,那动作温柔而不舍,"你......"
"我在急救中心等你。"林晚秋替他整理衣领,指尖碰到他锁骨处的旧疤,那触感带着岁月的痕迹,"等你灭完火,我给你看今天新领的手术排班表——正好排了后半夜的班。"
顾明渊笑了,低头在她额角轻吻,那吻温柔而深情:"等我。"
他转身跑向医院大门时,消防服的反光条在晨光里一闪一闪,像缀了满背的星星,那星星般的反光条在奔跑中闪烁,仿佛在指引着希望。
林晚秋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证,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那鸣笛声尖锐而急切。
那声音越来越近,混着风里飘来的淡淡焦糊味——是化工园区的方向,那焦糊味刺鼻而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急救中心跑去。
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那件藏蓝打底衫——是顾明渊上周送她的,说是"和消防服一个色系",那藏蓝打底衫在风中飘动,仿佛与消防服遥相呼应。
走廊里,护士推着抢救车匆匆而过,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浓烈,那浓烈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林晚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的警笛声重叠在一起,那心跳声和警笛声交织,仿佛奏响了战斗的乐章。
就像六年前,就像三年前,就像每一个他们共同守护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