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厂废墟的断墙上爬满了藤蔓，在暮色里像张暗绿色的网，那藤蔓交错纵横，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蛇，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顾明渊贴着墙根蹲了半小时，战术手套蹭过砖缝里的灰，粗糙的触感让他的手指微微刺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一下下撞着消防制服下的肋骨——六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火光突然涌进视网膜，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泥花，十七岁的林晚秋攥着他的衣角哭到窒息，而他们身后的老房子正在被火舌吞噬，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三分钟后行动。"徐侦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那杂音滋滋啦啦地响，像一只无形的手揪着顾明渊的心。
顾明渊抬头，看见杜消防员猫着腰从另一侧的破窗翻进来，战术背心的反光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如同暗夜中的鬼火。
马老板的黑色轿车己经停在废墟中央，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强烈的光线刺得顾明渊的眼睛生疼，两个穿黑夹克的手下正从后备箱搬纸箱，纸箱与车身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顾明渊不用看也知道，纸箱里装的是伪造的进货单，是马老板用来向保险公司索赔的"证据"。
"上！"徐侦探的指令像根绷紧的弦突然断开。
顾明渊猛地站起身，作战靴碾过碎砖的声音混着风声炸响，碎砖硌得脚底生疼。
马老板的手下刚要摸腰里的家伙，杜消防员己经一个扫堂腿将人放倒，金属手铐的碰撞声在空荡的厂房里格外清晰，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废墟中回荡。
马老板的胖脸在车灯下泛着油光，他后退两步撞在车身上，车身被撞得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瞳孔缩成针尖："顾队长这是做什么？
我配合警方调查了半个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民宅？"徐侦探扯掉橡胶手套，往地上一扔，橡胶手套落地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马总租下这废弃棉纺厂三个月，每月八万的租金，就为了和手下商量怎么伪造火灾现场？"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照片，纸张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这是消防监控拍到的，上周五晚十点，您的司机往建材市场仓库搬汽油桶；这是银行流水，您账户三个月内给'王三'转了十二笔钱，而'王三'是去年因纵火罪蹲过号子的惯犯；最精彩的是这个——"他晃了晃手机，里面传来模糊的通话声，那通话声带着隐隐的恶意，"马总，您和王三说'烧重点儿，保险公司才肯赔钱'的录音，需要我再放一遍吗？"
马老板的额头渗出冷汗，肥肉堆里的小眼睛左右乱转，他的内心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与恐惧交织。
顾明渊上前一步，阴影笼罩住他，那阴影如同一头巨兽，将马老板吞噬："上个月幼儿园火灾，要不是孩子们疏散得快；前天居民楼火情，七楼独居老人差点没逃出来。
你为了钱，拿人命当烟花放？"
"我、我没想出人命！"马老板突然瘫坐在地，西装裤沾了满腿灰，灰尘扬起，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我生意赔了两千万，银行催债，供应商堵门......我想着制造几起小火，保险公司赔的钱够填窟窿就行......谁知道那几个蠢货下手没轻重......"他突然抬头，眼神里浮起癫狂，"再说了，六年前那场火，你们查清楚了吗？
当年烧了顾家老房子的，可不止我一个——"
"够了！"徐侦探一把拽起他，那用力的拉扯让马老板的身体晃了晃，"你现在的罪行够判十年，还想攀咬别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顾明渊看着马老板被押上警车，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汗水带着温热的触感。
他摸出手机，屏保还是林晚秋手术时的照片——她戴着蓝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晚秋发来的消息："听说棉纺厂收网了，我下手术台就过来。"
暮色完全沉下来时，废墟外聚了不少人。
卖早点的张婶举着保温杯往警察手里塞豆浆，保温杯传来温热的触感，豆浆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放学的小学生追着杜消防员要签名，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连之前被火灾波及的服装店老板娘都捧着锦旗，上面绣着"火海英雄"西个金线大字，锦旗的绸缎触感丝滑。
顾明渊站在警车旁，远远看见一道白影从人流里挤过来——是林晚秋，白大褂搭在臂弯，护士鞋跑掉了一只，光着脚踩在碎砖上，碎砖的棱角刺痛着她的脚底。
"林医生！"他快步迎上去，在她差点被石子绊倒时稳稳接住。
林晚秋的手还带着手术室的凉，却用力圈住他的脖子，鼻尖蹭着他消防制服的肩章，那肩章的金属质感冰冷。"我在手术室缝到一半，护士说纵火案破了，我......我怕你又像六年前那样，什么都不说就跑掉。"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
六年前老房子起火那天，他为了救困在二楼的独居奶奶，冲进火场耽误了时间。
等他抱着人冲出来，林晚秋正蹲在废墟前，手里攥着被烧得只剩一角的合影。
她抬头看他时，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冷得刺骨的灰："你明明说过要和我一起去北京，明明说过火灾结束就去买火车票......"
"不会了。"他低头吻她发顶，"这次我哪儿都不去，除非你拽着我走。"
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
张婶举着保温杯喊："顾队长，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林晚秋的耳尖瞬间红透，正要躲，顾明渊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炸响。
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沉下来："好，我们马上到。"
"怎么了？"林晚秋察觉不对。
"建材市场仓库起火。"顾明渊帮她穿上另一只鞋，"指挥中心说烟柱有三层楼高，而且......"他顿了顿，"监控显示起火点有汽油残留。"
林晚秋的手指微微发抖："你......"
"我得去。"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但这次，我保证平安回来。"
杜消防员己经把消防车开了过来，警灯在夜色里划出刺目的光，消防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顾明渊跑向车尾，转身对她笑："等我换好装备，给你发定位。"
林晚秋站在原地，看着消防车呼啸着驶向夜色深处。
风掀起她的白大褂下摆，远处的火光映在她眼底，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热浪带着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一次，她不会再松开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