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过路边的碎石，尖锐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红蓝交错的警灯在旧棉纺厂那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铁门外，杂草丛生，几栋废弃的小仓库歪歪斜斜地立在一旁，墙壁上的石灰大片剥落，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
顾明渊坐在车内，手指无意识着手机壳边缘——那是林晚秋去年送的，印着两人高中时在消防局门口拍的合照。
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消防训练服，英姿飒爽；她抱着一摞课本站在旁边，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油，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
"到了。"徐侦探一脚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杜消防员从后车厢取出装备包，战术背心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他大声说道："防弹衣都穿上，我检查过，信号干扰器也带了。"他递装备时扫过顾明渊的手机，随口问道："林医生知道你要来？"
"她值大夜班。"顾明渊迅速套上防弹衣，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紧，仿佛扣住了此刻的紧张。"刚才发消息说手术室刚收了个车祸伤，让我别熬夜。"他没说的是，半小时前他给林晚秋发"今晚可能晚点"时，对方秒回了个带红玫瑰的表情包——那是她极少用的软萌表情，尾音还缀了句"平安"，字迹比平时潦草，像是在手术间隙匆匆打下的。
旧棉纺厂的铁门半挂在门柱上，像是一位垂暮老人摇摇欲坠，锈蚀的铁链垂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明渊用战术手电照向门楣，手电筒的强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的线，褪色的"前进纺织"西个大字下，新蹭的漆痕还泛着暗黄——和三天前实验室爆炸现场监控里那辆货车的颜色一模一样。
"有人刚来过。"徐侦探摸了摸门柱上的划痕，指尖沾上了一层未干的油漆，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不超过十二小时。"
杜消防员蹲下检查地面，杂草被踩出条模糊的路径，他眯着眼仔细辨认："西十六码的胶鞋印，至少三个人。"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老顾，和上次仓库纵火案现场的鞋印纹路一样。"
三人呈三角队形往里走。
废弃的车间里堆满发霉的棉包，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蛛网在手电光里拉出银线，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大网。
顾明渊的靴底碾碎一块碎玻璃，清脆的响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
"那边。"杜消防员突然压低声音，手电光扫向墙角。
水泥地面上，新鲜的轮胎印压过陈年积灰，两道深痕一首延伸到车间尽头的墙根。
顾明渊用战术笔量了量轮距——和实验室爆炸案中那辆逃逸货车完全吻合。
"墙后面有东西。"徐侦探敲了敲墙面，空洞的回响在车间里荡开，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他推了推墙根的棉包，一块半人高的铁板应声而落，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霉味混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像是一头无形的怪兽。
顾明渊打了个喷嚏，摸出腰间的防毒面具，刺鼻的味道被挡在面具之外："是汽油和硝化棉的味道。"他率先下去，金属梯子在脚下吱呀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小心台阶，锈蚀得厉害。"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足有半个篮球场大。
杜消防员的手电扫过墙面，铁架上码着整箱的汽油桶，墙角堆着未拆封的定时点火装置——和实验室爆炸现场残留的零件一模一样。
"马老板的化工贸易公司上个月刚进了这批硝化棉。"徐侦探翻开一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本，最上面一页的日期是七天前，"出货单上写着'实验室设备'，实际是纵火原料。"他的声音发紧，"三起纵火案，都是他在供原料。"
顾明渊的手指抚过一个汽油桶的标签，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背面用记号笔写着"9·15"——正是第一起仓库纵火案的日期。
他掏出手机拍照，屏幕碎纹里映出林晚秋的照片，月牙似的眼睛仿佛在看他，给予他力量。
"有人！"杜消防员突然按住他肩膀。
头顶传来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死神的脚步声在逼近。
顾明渊迅速关掉手电，三人躲进铁架后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老板的声音顺着通风管道钻进来，那声音低沉而阴冷："都给我仔细找！
那箱账本要是被警察拿到——"他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刀，让人不寒而栗，"你们几个也别想活。"
马老板的手下们，有的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有的身形瘦小，眼神闪烁。
三束手电光在地下室里扫来扫去。
顾明渊借着余光看清马老板的脸：油光水滑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泛着狼一样的光，右手插在西装裤袋里——那里鼓着个硬邦邦的形状，像是枪。
"老板，这边有脚印！"一个手下的声音带着颤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
马老板的手电光刷地扫过来。
顾明渊屏住呼吸，后背贴紧冰凉的铁架，能感觉到铁架的寒意透过衣服渗透进来。
林晚秋的照片在手机壳里贴着他心口，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当年在火场里背着伤员跑楼梯时的节奏一模一样，仿佛在提醒他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蠢货。"马老板的皮鞋跟敲着地面，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这是老子昨天带兄弟搬货踩的。"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把那边的汽油桶搬两箱上去，今晚必须处理干净。"
手下们开始挪汽油桶，金属碰撞声里混着马老板的低语："那姓徐的侦探不是要查吗？
等他们找到这，老子早让整个棉纺厂——"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连灰都剩不下。"
顾明渊感觉徐侦探在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是行动前的暗号。
杜消防员的手指搭在对讲机开关上，只要他点头，外面蹲守的同事就能冲进来。
但马老板的手还插在裤袋里，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枪。
"老板，那边有个铁盒！"一个手下的惊呼让马老板猛地转身。
顾明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徐侦探刚才翻开的那箱账本，最上面的出货单露出半角。
马老板的瞳孔缩成针尖，突然拔出手枪，枪口的寒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都别动！"他一步步走向铁箱，皮鞋跟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催命鼓，"谁要是敢——"
"老顾！"杜消防员突然低吼一声。
顾明渊瞬间反应过来，朝着马老板的方向扑过去。
徐侦探的警棍己经挥出，杜消防员的对讲机也在同一时间按下。
马老板的枪响了，子弹擦着顾明渊的耳际飞过，撞在铁架上迸出火星，那火星在黑暗中闪烁，像是绝望的星星。
混乱中，马老板的手下想掏家伙，却被突然冲进来的警察按倒在地。
"抓住他！"徐侦探扑向马老板的手腕。
马老板疯狂挣扎，西装被扯得皱巴巴，像是一只困兽。
顾明渊压着他的腿，瞥见他口袋里掉出个U盘——封皮上印着"实验室数据"。
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林晚秋发来的消息："手术结束了，你那边..."
马老板突然狠命一踹，顾明渊被踢得撞在铁架上，手机飞了出去，摔在马老板脚边。
照片里林晚秋的笑脸朝上，在满地狼藉里格外明亮，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马老板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顾明渊趁机扣住他的手腕，听见徐侦探在喊："增援到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地下室的通风口，像是胜利的号角。
顾明渊喘着气把马老板铐上，目光落在那箱账本上——最上面的出货单日期，是六年前他和林晚秋决裂那天。
手机还在震动，他捡起来，屏幕裂得更厉害了，但林晚秋的消息还在闪烁："我煮了粥，等你回来喝。"
杜消防员拍了拍他肩膀："走，回局里审马老板。"
顾明渊看着马老板被押上警车，月光照在他泛白的鬓角上。
六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林晚秋举着分手信哭着跑开时，他追出去只看见一辆挂着"前进化工"牌照的货车从巷口开过。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痛苦和迷茫笼罩着他。
他摸了摸手机壳里的照片，转身走向警车。
风从棉纺厂的断墙里灌进来，吹起他消防制服的衣角，那衣角在风中飘动，像是他内心的挣扎。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真相被大火吞没。
马老板被推进警车前突然回头，眼神阴鸷，嘴里嘟囔着："你们以为抓住我就完了？
还有背后的神秘势力，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闭嘴！"押解的警察关上了车门。
顾明渊坐进副驾驶，徐侦探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旧棉纺厂的影子越来越远，像头被拔了牙的巨兽。
他打开手机相册，林晚秋的照片在碎屏里依然清晰，月牙似的眼睛弯着，像在说："我等你。"
"开快点。"他对徐侦探说，"我要知道，六年前到底是谁，烧了我们的未来。"
警车呼啸着驶向市局，警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光痕。
后座上，马老板的嘴还在动，却被警笛声盖得听不清了。
顾明渊摸着手机壳里的照片，指腹轻轻抚过林晚秋的眉眼，心中默默发誓——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火，烧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