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撕开夜色的三十分钟后，建材市场仓库己陷入一片火海。
熊熊燃烧的火焰如狰狞的巨兽，吐着炽热的火舌，映红了周围的夜空，那刺目的红色让人心生恐惧。
热浪滚滚袭来，像无数只滚烫的手，使劲地推搡着救援人员。
顾明渊能感觉到那股热浪几乎要把自己的皮肤灼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滚烫的沙子，喉咙生疼。
顾明渊的作战靴碾过碎裂的玻璃渣，脚下传来清脆的“咔嚓”声，面罩后的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防火手套在面罩上蹭出模糊的水痕——监控里的汽油残留不是虚的，火势比预想中猛三倍，东侧货架下还困着三个搬运工。
此刻，他心里焦急万分，既担心被困人员的安危，又害怕火势继续蔓延会造成更大的危险。
"一组跟我破拆！
二组架水枪压制火势！"他扯着嗓子喊，对讲机里的杂音刺得耳膜生疼。
刚弯腰钻进冒烟的仓库，刺鼻的浓烟瞬间呛入他的鼻腔，熏得他眼泪首流。
后颈突然被人拍了拍，转头就看见林晚秋举着医疗箱，白大褂外罩着件不合身的防火服，发梢还沾着救火时溅的水。
看到林晚秋出现在这危险的火场，顾明渊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怒。
他本能地把她往身后带，动作中满是对她安全的担忧，可他又有些生气，觉得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添乱，却被她挣开。
林晚秋的医用手套己经戴上，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被队友抬出的伤员："那个穿蓝工装的，左腿开放性骨折，你们用的是普通担架？"
顾明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搬运组的小刘正和队友把伤员往救护车方向送。"火场里哪找得到固定架？"他声音发闷，"先抬出来再说。"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东侧被困的三个搬运工，根本无暇顾及这个伤员的固定问题。
"可他的断骨在移动！"林晚秋拽住他的防火服下摆，护目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脸上满是焦急和严肃，"这样会刺破血管，到医院至少多输八百毫升血！"她从医疗箱里抽出折叠式固定夹板，"让搬运组停一下，我教他们怎么用这个。"
警报声中，顾明渊的耳麦突然炸响："顾队！
东侧货架要塌了！"他心头一紧，握住林晚秋手腕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林晚秋被他拽得踉跄，后背着地撞在消防车上。
她仰头望着这个总说要护她周全的男人，此刻面罩下的轮廓紧绷如弦。"你知道去年有多少伤员死在转运途中吗？"她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悲痛和急切，"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我们的疏忽害死的！"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
上个月队里刚做过伤亡分析报告，转运不当导致的二次伤害占比17%。
可此刻东侧货架的断裂声己经清晰可闻，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像一把把锤子敲在他的心上，三个被困者还在喊救命，他根本分不出精力——
"顾队！
人出来了！"二组的大李扛着个咳嗽不止的工人冲出来，后面跟着另外两个灰头土脸的搬运工。
顾明渊松了口气，转头想和林晚秋解释，却见她己经蹲在刚抬出的伤员旁边，正用固定夹板捆住那男人变形的左腿。
"压住这里。"她对呆立的小刘说，"手肘顶在他髂前上棘，别让骨盆错位。"小刘手忙脚乱照做，林晚秋抬头时，眼尾还沾着灰，"下次记得，开放性骨折优先固定，再考虑搬运速度。"
顾明渊喉咙发涩。
他想过去帮她，可张队长的车正鸣着笛开进火场外围。
老队长下车站定，望着仍在腾起的黑烟，那黑烟像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夜空中翻滚，又扫了眼林晚秋那边的伤员处理，眉头皱成川字："小顾，明天开始加训。"
"是。"顾明渊立正。
"不是普通加训。"张队长掏出手机，调出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刚才林晚秋纠正搬运的场景，"市医院上个月给我们发了三次函，说伤员转运不符合医疗规范。
明天开始，每个救援小组配一名医护顾问，模拟高温环境下的伤员转运训练。"他拍了拍顾明渊肩膀，"你带个头。"
接下来的三天，训练基地的模拟火场里多了股消毒水味。
林晚秋被医院派来当顾问，却总板着脸站在观察区，看顾明渊带着队员们在40℃的模拟舱里反复练习：如何用门板当临时固定架，怎样在烟雾中摸到伤员的骨折部位，甚至要背着"伤员"在倾斜60度的模拟货架间穿行。
模拟舱里，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汗水不停地从顾明渊的额头滑落，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动作太慢！"林晚秋举起扩音器，声音在模拟舱里回荡，"真实火场里，每一秒都可能有二次坍塌！"
顾明渊的防火服早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他抹了把脸，冲队员们喊："再来一遍！"第三次演练时，他背着绑着模拟骨折护具的大李穿过燃烧区，突然脚下一绊——是块模拟的断裂钢筋。
他本能地蜷起背，让大李的头枕在自己颈窝，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始终没松开托着"伤员"左腿的手。
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伤员”受到二次伤害。
"停！"林晚秋冲进来，蹲在他面前。
她的眼中满是心疼和焦急，动作也有些慌乱。
顾明渊的护膝裂了道缝，露出下面擦伤的皮肤，血珠正渗出来。"你不要命了？"她扯下他的手套，声音发颤。
"伤员左腿是模拟的胫腓骨双折。"顾明渊喘着气，"如果我摔倒时松开手，断骨会戳穿动脉。"他抬头看她，面罩下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你教的，我都记着。"
林晚秋的手指顿在他的伤口上。
训练场外突然响起掌声，张队长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比上次快了27秒。"他瞥了眼林晚秋，"顾队这组，下周去市急救中心做联合演练。"
医院里，王护士端着热可可敲开林晚秋办公室的门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脚步轻盈。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林晚秋正盯着电脑里的训练视频发呆。
视频里顾明渊摔在地上的画面被她反复回放，他护着"伤员"的姿势像道刻进血肉的本能。
"还生他气呢？"王护士把杯子推过去，手指轻轻点了点林晚秋的额头，眼神中满是关切，"那天火场里，张队长后来跟我说，要不是顾队坚持先救那三个搬运工，仓库五分钟后就塌了。"她戳了戳林晚秋的额头，"你俩啊，一个怕对方受伤，一个怕对方内疚，都倔得像头牛。"
林晚秋低头抿了口可可，甜腻的温度漫进喉咙。
她想起顾明渊训练时摔得膝盖发青，却还冲她比胜利手势；想起他偷偷在她医疗箱里塞的润喉糖，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别喊哑了"。
傍晚训练结束时，顾明渊特意换了件干净的作训服，怀里抱着从队里小菜园摘的番茄——林晚秋最爱喝他煮的番茄蛋汤。
可他刚走到医院大厅，就看见她推着抢救床往手术室跑，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沾着血渍的手术衣。
"林医生！"他喊了一声。
林晚秋回头，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
她指了指手术室方向，口型说"高难度肝移植"，然后跟着床消失在门后。
顾明渊望着闭合的手术室门，红色"手术中"的灯在头顶亮起，像团温柔的火。
他摸了摸兜里的番茄，转身往厨房走——等她下手术，汤应该刚好炖得浓醇。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王护士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低头看手机。
最新的手术通知上写着：患者为重度烧伤合并肝破裂，需多学科联合救治。
她指尖顿了顿，把消息转发给林晚秋的手机——有些考验，终究要两个人一起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