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未散，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轻触着脸颊，顾明渊的消防车在湿滑的柏油路上发出沉闷的碾轧声，最终停在朝阳路便利店前。
那柏油路泛着水光，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便利店卷帘门半拉着，门内飘出刺鼻、浓烈的焦糊塑料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颗粒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几个店员缩在路边，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小姑娘眼睛哭得通红，像是熟透的桃子，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就像风中的树叶。
她是凌晨三点值班的，火起时，货架上的泡面桶炸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如同密集的鞭炮声在耳边炸响。
她抱着灭火器冲进去，结果喷出来的干粉像白色的烟雾，迷了她的眼，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顾队！"杜消防员从门里探出头，消防服前襟沾满了黑灰，就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后门监控确实被剪断了，线头子还挂着。"他指了指墙根，一截黑色网线垂着，切口整齐得像用专业工具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黑色网线显得格外突兀。
顾明渊摸出战术手电，强光如利剑般扫过后门地面。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作为一名有着八年经验的消防员，他深知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纵火案。
水泥地上有个模糊的鞋印，前掌深后掌浅，像是登山靴的纹路。
那鞋印仿佛是一个神秘的符号，隐藏着纵火者的踪迹。
再往里，半瓶汽油歪在墙角，瓶身凝结着水珠，像是被一层薄纱覆盖，标签被撕得只剩半截"牌"字。
汽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混合着焦糊味，让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徐侦探到了。"小吴在身后轻声提醒。
穿藏蓝风衣的徐明远正从警车上下来，手里提着勘查箱，领口别着微型摄像机。
他冲顾明渊点头，目光扫过现场时像把刀，犀利而冷峻："三起了。
上周三建材市场仓库，前天夜宵摊遮阳棚，今天便利店。
都是小火，没伤着人，但选的时间点......"他蹲下身，用镊子夹起半片烧变形的金属片，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建材市场是下半夜两点，夜宵摊是打烊后十点半，便利店是凌晨三点——全挑监控盲区、人流量最少的时候。"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上周三建材市场火被扑灭后，在灰烬里捡到的半块浸了汽油的破布，当时只当是意外；前天夜宵摊的火，他蹲在焦黑的遮阳棚下，发现棚顶有个圆形灼痕，像某种点火装置烧穿的——可那时候他还没把两起火灾联系起来。
首到刚才便利店的汽油瓶和鞋印，才让他后颈冒冷汗，他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一定要找出这个纵火犯，保护市民的安全。
"杜子，去调周边路口的监控。"顾明渊扯下一只手套，声音坚定而有力，"重点找穿登山靴的，凌晨时段出现的可疑车辆。"
"哎！"杜消防员应了声，转身时踢到墙根一堆碎砖。
他蹲下去扒拉，突然顿住："顾队！
这儿有东西！"
众人围过去。
杜消防员从砖缝里捏出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管，表面沾着黑灰，管口还凝着褐色的油迹。
徐明远戴上白手套接过去，用放大镜看了看，带着专业的口吻说道："嘿，这可是个改装过的点火器。
瞧见这管口的螺旋纹没？
普通打火机的点火芯被换成了延时装置，应该是用蜡烛油或者蜡块控制燃烧时间——这样纵火犯就能提前布置，离开现场后再引燃，心思还挺缜密呐。"
顾明渊的眉峰拧紧了，他当消防员八年，见过蓄意纵火的，大多是情绪失控的人，泼完汽油首接点，哪会这么讲究？
这改装的点火器，还有特意留下的汽油瓶和鞋印......更像在"表演"，他对这个神秘的纵火犯充满了警惕。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顾明渊摸出来，屏幕上是林晚秋的名字，备注是"林医生的急救专线"。
他走到便利店外的梧桐树下接起来，晨雾沾在睫毛上，像细小的冰晶，声音不自觉软下来："刚到现场。"
"杜子发消息说你们找到点火器了。"林晚秋的声音从电波里传过来，带着消毒水的清冽，"我查了最近三起火灾的伤员记录，都是皮外伤，没有吸入性损伤——纵火犯在控制火势。"她停顿了一下，顾明渊能想象她站在护士站，手指无意识绞着白大褂下摆的样子，"明渊，他可能在测试什么。"
风掀起顾明渊的消防服下摆，他望着便利店焦黑的玻璃，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林晚秋帮他系消防腰带的手。
她的手指凉，但动作稳，像在缝合重要的血管。"我知道。"他说，"你今天门诊，别等我吃饭。"
"嗯。"林晚秋应了一声，又补了句，"手术间隙我给你煮了南瓜粥，保温桶在你床头柜第二层。"
挂了电话，顾明渊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是林晚秋昨天塞的，说他熬夜出警容易犯低血糖。
他把糖纸剥开，含进嘴里，凉丝丝的甜漫开，像她每次在手术室门口等他时，眼睛里那种不外露的关切。
"顾队！
徐侦探！"小吴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手机屏幕亮着监控画面，"路口摄像头拍到辆银灰色面包车，凌晨两点西十停在巷口，三点十分开走。
车牌被泥糊了，但......"他放大画面，副驾驶车窗摇下一条缝，露出半只戴黑色皮手套的手，"和建材市场那起的监控里，往仓库扔东西的手型很像。"
徐明远的手指敲了敲勘查箱，自信地说："三起火灾现场都提取到了92号汽油残留，点火装置用的延时材料是同一种蜂蜡——这很明显，可以并案处理了。
更麻烦的是，这纵火犯懂消防知识，知道便利店后巷的消防栓水压低，知道夜宵摊遮阳棚的材质燃点高，知道建材市场仓库的通风口位置......这家伙不简单呐。"
"叮——"
顾明渊的对讲机突然炸响，是指挥中心的声音："顾队！
老城巷17号仓库报警，现场有浓烟，疑似起火！"
众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老城巷是片旧居民区，仓库旁边就是幼儿园，现在刚过七点，送孩子的家长正陆续往那边去。
仓库周边是狭窄的街道，两旁是破旧的房屋，道路坑洼不平，给救援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
"走！"顾明渊扯下肩上的对讲机别回腰上，冲杜消防员喊，"带水罐车！
小吴跟徐侦探留这儿，把证物原样封存！"
徐明远己经钻进警车，摇下车窗喊："我让队里调老城巷的监控，半小时内发到你手机！"
消防车的警笛如怒吼的野兽般撕裂晨雾时，顾明渊摸出手机看了眼——林晚秋刚发了条消息："老城巷仓库旁有幼儿园，你进去前记得摸墙温。"后面跟着个小猫挠爪的表情包，是她上周偷偷用他手机下的。
他弯了弯嘴角，把手机塞回口袋。
消防车转过街角时，他瞥见路牌下站着个穿灰外套的男人，正低头看表。
男人戴了顶黑色毛线帽，帽檐压得很低，可顾明渊还是注意到他脚上的鞋——深棕色登山靴，前掌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和便利店后门的鞋印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头看过来。
晨雾里，顾明渊只来得及看清他左眼角有颗黑痣，下一秒，男人转身拐进了巷子里。
"杜子！"顾明渊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老城巷仓库，开快点！"
他摸出战术手电攥在手里，指腹蹭过手电上的凹痕——那是去年救跳楼女孩时，被坠物砸出来的。
当时林晚秋在急诊室等他，见他额角渗血，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给他涂碘伏，棉签按得有点重。
现在，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老城巷，喉结动了动。
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着幼儿园欢快的广播声，"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纸，突然想起徐侦探刚才说的话——纵火犯懂消防知识。
而整个云城，能精准掌握各区域消防设施情况的人......
顾明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悬，最终没点通话键。
他望着车外快速后退的梧桐树，晨光穿透雾层，在挡风玻璃上洒下一片碎金。
等这起火灾处理完，他得让徐侦探查查最近三个月，消防局周边有没有出现过可疑人物——尤其是左眼角有黑痣、穿登山靴的。
更重要的是，他得去查查马老板。
那个在建材市场、夜宵摊、便利店都有铺面的马老板，那个总说"消防检查太麻烦"的马老板，那个上周还找他说"顾队通融通融，我这小本生意装不起烟感"的马老板。
警笛在老城巷口炸响时，顾明渊摘下消防头盔，露出额角那道淡粉色的疤。
他望着仓库方向腾起的淡灰色烟柱，突然想起林晚秋常说的话："火不会撒谎，但放火的人会。"
而有些谎言，该拆穿了。
